姐妹俩九岁时候,全家人去萨布尔家,吃黄昏前开斋饭,庆贺斋月结束。屋子里沿墙摆放圈坐垫,大人们围坐着,高声聊天。你来往,传来递去,总也少不茶、祝福和闲话。老头们捻着念珠。帕尔瓦娜安静地坐着,为能与萨布尔呼吸同样空气,为他那双猫头鹰般眼睛就在近旁而暗自欢喜。整个晚上,她时不时就瞥他眼,看他在嚼方糖,在摸自己光溜溜大脑门,或是被某位老大爷话逗得哈哈大笑。如果他注意到她在看他,确有那两次他注意到,她便赶快把目光挪开,因为难为情而不免动作生硬。她腿开始发抖,嘴发干,几乎讲不出话来。
此时,帕尔瓦娜想起那个笔记本,它就藏在家里,压在她堆东西下。萨布尔老有故事讲,讲精灵,讲仙女,讲妖怪和魔王。村里小孩经常围着他,屏息凝神,听他给大伙编故事。大概半年前,帕尔瓦娜听到萨布尔告诉纳比,他希望有朝日自己也能写小说。此前不久,帕尔瓦娜和母亲去趟邻镇巴扎,在个卖旧书摊子上,她相中个漂亮笔记本,干干净净纸上印着
便肚儿圆圆,帕尔瓦娜照样连踢带打,哭闹不停,任母亲怎样求告也无动于衷。
马苏玛待在房间角落里,带着忧郁无助表情看着这切,仿佛对母亲处境心怀怜悯。
纳比原先可不像这样。母亲有天对父亲说。
每个宝宝都不样。
可那个,要被她弄死。
会过去。他说。就像坏天气会过去样。
确实过去。也许这孩子得疝气,也许是因为其他不太严重小毛病。可是太晚。帕尔瓦娜留给人印象已经难以消泯。
双胞胎十个月大时候,正值夏末个午后,沙德巴格村民参加完婚礼,在起聚餐。女人们热火朝天地忙活着,把白米饭堆进盘子,弄成个个松软金字塔,再撒几片番红花。她们切馕,刮掉瓮底米饭锅巴,递上个个菜盘,里面装着炸茄子,上面放酸奶酪和干薄荷。纳比和别男孩们玩去。村里那棵大橡树下,母亲带着姐妹俩,和邻居们起,坐在刚铺小地毯上。她不时低下头,看眼并排睡在树荫下两个女儿。
吃完饭,喝完茶,姐妹俩也睡醒。眨眼之间,就有人把马苏玛把抱起来,高高兴兴地递来递去,娘舅递给大姑,大姑再递给大爷,在这个腿上颠几下,再到另个膝盖上立会儿。只只手挠着她软软小肚皮,个个鼻子蹭着她小鼻头。她顽皮地把揪住谢基卜毛拉胡须,逗得大伙哈哈大笑,抱着她又是通疯摇。她表现得如此大方,合群,真让人啧啧称奇。他们举着她,赞美她粉嘟嘟脸蛋,宝石蓝眼睛,线条优雅双眉,夸她是个美人坯子,过不几年,她便要出落得靓丽夺目。
帕尔瓦娜留在母亲膝头。马苏玛表演时候,帕尔瓦娜安静地看着,带着丝困惑。在群如醉如痴观众当中,只有这位不明白,眼前满堂喝彩到底是为啥。母亲不时低头看看她,伸出手,轻轻捏捏她小脚丫,仿佛在以此致歉。听到人家议论马苏玛出两颗牙,孩子她妈便用蚊子般声音说道,帕尔瓦娜都出三颗。可是谁也没有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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