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七……
苦难,绝望,在这个地方,就像海浪。它从每张床上翻卷而出,撞击着发霉墙,再朝你扑回来。你会淹死在里面。睡得很多。不睡时候,也想睡。吃他们给药,药让再次睡着。要不然,就看着病房外面熙熙攘攘街道,看阳光滑过帐篷巴扎和陋巷里茶馆。望着小孩们在那儿打弹子,他们脚下人行道已经烂成臭泥沟,老婆婆们坐在门口,缠腰布街头小贩蹲在席子上,或掏椰子,或叫卖金盏花花环。房间另头,有人发出声撕心裂肺尖叫。打起瞌睡。
八十三……八十四……八十五……
得知那男孩名叫马纳尔,意思是“指明灯”。他母亲是妓女,父亲是小偷。他和姑姑、叔叔住在起,他们揍他。没人知道他到底会怎死,只知道他横竖都是死。没人来看他,等他死——从现在算,再过个礼拜,或个月,最多两个月——也肯定不会有人来认尸。不会有人伤心,不会有人记起。他将死在他生活过地方,死在犄角旮旯里。他睡觉时,发现在看他,看他下凹太阳穴,看他大脑袋,大得与肩膀不成比例,看他下嘴唇上那块颜色明显疤,古尔跟说过,给他母亲拉皮条家伙有个习惯,总在这孩子嘴上捻烟头。试探着跟他讲英语,又用知道几句乌尔都语搭话,可他只是疲倦地眨眨眼。有时把两手搭在起,在墙上做几个动物模样影子,只想博他笑。
八十七……八十八……八十九……
有天,马纳尔指指窗外。顺着他手指方向抬起头,却只看到云后小块蓝天,往下看,街边水桩喷涌,孩子们以水嬉戏,辆公共汽车喷吐着废气。然后意识到,他指是萨丽娅照片。把它从窗子上取下,递给马纳尔。他拿着照片,贴近自己脸,对着那烧过角,凝视很长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海洋吸引他。不知道他是否尝过海水咸,是否曾经注视着海潮从脚下退去,并为此感到头晕目眩。也许,虽然他看不到萨丽娅脸,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种亲缘,因为她知道痛是什感觉。他把照片递还给,可摇摇头。你留着吧。说。他脸上闪过少许怀疑。笑笑。然后,尽管不能确定,可感觉,他还个微笑。
九十二……九十三……九十四……
战胜肝炎。证明古尔是错,奇怪是,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失望。可知道让他吃惊,因为问他,能不能留下来做义工。他昂起头,皱着眉。到头来不得不去找护士长。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浴室里满是尿味和硫磺味。每天上午都把马纳尔抱进浴室,用两条胳膊托着他赤裸身子,留心着不要颠到他。以前见过个义工把他扛在肩膀上,好像他是口袋大米。轻轻把他放到条凳上,等他喘口气,再用温水冲洗他瘦小、脆弱身体。马纳尔总是安静、顽强地坐着,两只手放在膝头,耷拉着脑袋。他就像个受惊吓、骨瘦如柴老头子。拿打过肥皂海绵,擦过他两肋,脊椎节突,两片鲨鱼鳍样肩胛骨。把他抱回床上,喂他服药。按摩脚和小腿可以起到安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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