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筒抽出根签棒,报出上头军曲名,通常都是《海军进行曲》之类雄浑曲。观众唱军歌欢送,大力地摇动日丸旗。远行士兵很激动。
那时节,地牢已经移到路灯正下方,天窗被进站机关车遮住,热气、炭屎渣和澎湃汽炉运转声掉下来,只有刘金福这种对理念执缠得近乎着魔人才能活在这些钢铁呜咽声中,且培养情趣。他原本抗拒这种日本怪械,但越要遗忘,脑海反而全落入那种影子。火轮车,比梦还要顽强地占据他。于是他接受它,并想象车声美妙。他想象,运转声像春雨,酥润地落下,森林撑起地平线微微发光,每片叶子承受雨滴,大地慢慢湿。再仔细听,又像种时间离去愁响,掺点毒,听多还戒不掉,他咬牙握拳,咒骂自己,怎会沉迷这四脚仔玩意,甚至撞墙好把脑中魅音流出来。最后刘金福用九錾叶塞耳朵,安静多,但玄妙机械会勾引他看。他安慰自己,天只看次,但是看完次得花上天在想。从此他边骂边看。车盘下拴大小不齿轮,尖齿互相嵌咬,利落得很,精密度不下于两座小人国士兵在殊死决战。齿轮能储存记忆,把车头速度和转度暂存,依序传到后头每节车厢,整班车能安全运转,成就无轨火车奥秘。趁火车进站,些打死也不说日语老人朝车底丢九錾种,整把地抛,不少种子弹得高而掉入齿盘。刘金福看到种子从这大铁盘递到另个小铁盘,又从小铁盘跑到铰轴,大叫,好,夭寿得好呀!那些平日看得眼花火车肠子,借种子消化,他看通。但是坚硬种子会害火车胃溃疡。有次,种子卡在齿轮,齿片铰裂,火车闹肚疼,车厢在离站后第个转弯“脱路”。从此驿夫仔在发车前,仰趴车底,举火把照,在齿轮和润滑油构成经络中找种子,直到放出训练过松鼠巡逻,才叼出那坏东西。时日久,九錾籽在牢边爆芽,比火苗蹿得快,刘金福要摘除恼死人树枝,才看到火车底。在送行歌声高亢处,民众高挥日丸旗遮去灯光,刘金福只看见地面全是透下大红光,染血似。火车离开不久,天窗透亮,他看到盏刺眼迷蒙路灯,把地牢照满。
这时帕扛着小房子和助手坂井来,伴刘金福入眠。坂井拿扫把,挥打空中飞虫子,抱怨台湾蚊子和杂草多如牛屎,人迟早生疟疾。“七灶桑,试试看樟树叶。”坂井从口袋拿出把叶子,对刘金福说,“对付蚊子最有效。”
“七灶(ななかまど)?那是什?”帕从小屋子探头。
酒虫上脑坂井卖个关子,拿出瓶烫过清酒,得到帕允许后,打开瓶盖喝。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红柿子,口烧酒、口红柿,还说本岛人(台湾人)教他这样吃会很爽,冷风吹不死,冷水泼更勇。
帕看得直夸:“爽爽食,煞煞(快快)死,不怕冷风吹。”帕用客语说,反正内地人不信这套。但是,坂井听到“死”字,原本大声啜软红柿,吓得柿肉从鼻孔喷出来,像烂尸肉。帕见状,真是哭笑不得,便大声说,是问七灶是什,你不是要说吗?
坂井听到主子有求,自然喝口酒,来段家乡“最上川”情歌,气氛暖,把情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