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目珠金亮,凝视年轻人。他放下脚踏车,把地上那面挡过子弹铜锣捡起来,凭着只手和嘴巴叼着,把铜片当毛巾拧,没拧出水,流出噼里啪啦声音。帕把那条狰狞铜麻花丢地上时,广场人都知道接下来帕说话是命令,不是请求。
“你带路,去桥头。”帕对蹲在水沟年轻人说,然后指着远处捡到铁马尸体,说,“你也起走。”
如果帕能回想起关牛窝冬日山色。他会轻易发现,冬天山景远胜春夏蓬勃。春夏树木盎然,这也绿,那也绿,拥挤又单调,大自然找不到别颜色安插。到冬天可精彩,水瘦山寒,山径俨然,人在山里走,可以看到大自然最赤裸原始,每株树都是张脸,皱纹,辉煌,卑屈,青春,每棵树显露段岁月流转故事。有树枯整片,裸露底下山壁与野溪,视野干净缤纷。有树叶酡醉,红红,黄黄,喝上
方都等对方先开口。
“师傅,带走他们。”道闽南语声音从墙墩后头传来。那人跳上墙,手上拿镰刀在阳光下反光,给帕明确而且感谢手势。
另头,个外省籍高阶警官从破窗口大喊:“行,带走。”
帕把公鸡放在牛车杠上,拖着车到尸体旁边。他真希望尸体会自己跳起来,说他只是装死,这样帕就省得干活。可是只有尸体会这样躺,高掀衣服露出肚脐,裤子快褪到胯下,晒着日光浴却满脸痛苦。有具尸体颈部戴三条庙里求来絭——折成八卦状、放入小红袋平安符——求神太多,此人命运成三不管辖区。都是男尸,帕搬上牛车。最后具手中紧握着大锣,锣上沾几枚弹孔。帕抬起他时,落地锣发出声响。不料公鸡飞过去,对铜锣猛啄,哐哐地响亮。声响跟战斗无关,像送葬之声。
帕把五具尸体拖出广场后就卸在街边,之后事不关己,转头就走。有人嫌尸体丢在这里不符程序,质疑他借此揩油,只好凑出红包钱,要他先带走尸体。帕说他不是服务不周全,事实上他不是葬仪社,恰巧路过,免费服务。
不过帕特别服务也得到回报。公鸡长啼,跳下车猛跑,不过猪比它更快地钻过人缝,往墙边那台铁马冲去。那是刘金福骑走铁马。两只畜生寻宝游戏完成部分,兜在铁马旁大叫,把它当阔别好友。帕知道他阿公就在附近,跳上牛车从制高点往下看,没看到熟悉身影。他吼起来,大叫阿公你在哪?声音之大,吓坏大家。那呼吼声音不是来自喉咙,来自体内深处,更深更沉地方,透过喉咙放大到整个世界。帕不怕死,拖着牛车来到广场中央,吼声传得更远。紧张气氛再度加温,躲在大楼内警察不知道群众要下什棋,再度把枪管对准帕与那些角落躁动群众。帕独角戏引起骚动,但是没有人响应。他把脚踏车牵到广场中央,高高举起,就像举着把号召旗帜。
“这是啥人脚踏车?”帕大叫,并且技巧性地远避大楼内机枪。
“知,知。”个年轻人从水沟探出头来,大声回应,“那是从南崁溪桥头捡来。”
“是你捡。”
年轻人愣下,指着那头尸体说:“是他捡,他死前说。”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