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重“老板”这个身份,并不愿意和他人分享。说起来也奇怪,盲人,这个自食其力群体,在“当老板”这个问题上,比起健全人来却具有更加剽悍雄心。几乎没有个盲人不在意“老板”这个独特身份。无聊时候沙复明多次和同事们聊起过,沙复明很快就发现这样个基本事实,差不多每个盲人都怀揣着同样心思,或者说,理想——“有钱回老家开个店”。“开个店”,说起来似乎是业务上事,在骨子里,跳动却是颗“老板”心。
沙复明情愿和张宗琪“人半”,完全是出于对张宗琪情谊。在上海,他们两个是贴心。他们是怎贴起心来呢?这里头有原因。
和所有推拿师样,沙复明和张宗琪在大上海过着打工仔日子。十里洋场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对他们两个来说,大上海就是两张床:张在推拿房,那是他们饭碗;张在宿舍,那是他们日子。推拿房里那张还好应付,劳累点罢。沙复明真正惧怕还是集体宿舍里那张。他床安置在十三个平方米小房间里头,十三个平方米,满满当当塞八张床。八张床,满打满算又可以换算成八个男人。八个男人挤在起,奇怪,散发出来却不是男人气味,甚至,不再是人气味。它夹杂劣质酒、劣质烟、劣质牙膏、劣质肥皂、优质脚汗、优质腋汗以及优质排泄物气味。这些气味交织在起,构成种令人眩晕气味。这是特殊气味,打工仔气味。
沙复明和张宗琪居住在同个宿舍。沙复明是上床,张宗琪也是上床。面对面。两个人平日里很少讲话。终于有天,他们之间谈话多起来——他们下床几乎在同时交女朋友。
下床有女朋友,可喜可贺。当然,不关他们事。可是,两个下床却做出项惊人举动,几乎就在同时,他们把女朋友留下来过夜。他们扯来几块布,再用图钉把几块布摁在床框上,这来三面都挡严实,隔出个封闭、私有空间。天地良心,在那个封闭空间里头,他们绝对是自律,克制,通宵都没有发出不恰当声音。真是难为他们。然而,当事人忽略,无论他们怎样努力,他们所能克制只是声音,他们不可能克制身体基本运动。他们在动,床也在动。这动上铺也就跟着动,比下床幅度还要大。沙复明躺在上铺,张宗琪也躺在上铺,他们身体凭空出现种节奏。这节奏无声,均衡,无所事事却又干系重大,足以要人命。他们只能躺着,若无其事,却欲火焚身。
沙复明和张宗琪就这样走到起。他们在私下里开骂,也骂娘,也抱怨。同病相怜。他们没病,他们就是硬邦邦地同病相怜。这个罪不是谁都可以忍受。别人不解,他们解。他们感同身受。他们痛苦是相同,怨恨是相同,煎熬是相同,郁闷是相同,自解嘲也是相同。他们只能相互安慰。他们很快找到相同理想,能有间自己房子多好啊!怎才能有间“自己”房子呢?答案只有个,唯个,做老板。
沙复明和张宗琪绝对算得上患难之交。起从“火海里”熬出来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