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呀!你太用力,手骨险险断忒(1)。”躲在怀中祖母,用客家语抱怨。
“恁(这)样呢?”
“换脚来。”祖母伸出脚,给曾祖母按摩,发出嘻嘻哈哈声,“老阿婆你太用力,快抽筋。”
“恁样呢?”
“太轻,你在抓灰尘吗?”
母按下电梯按钮之际,祖母躲在长廊转角后头,喊:“记得!多爬楼梯,可以健身。”曾祖母点头,朝楼梯间走去。那扇打开电梯门,由祖母与塞进去,直通三楼房区。
这场游戏由祖母主导。往昔,她做事明智,幽默不流俗,但她这次和曾祖母之间互动掉出逻辑思维外。她像顽童,而且是相信黑暗角落有鬼、电视卡通由真人演出八岁小女孩,捉弄自己母亲。如果仔细回忆,八岁时,祖母也是这样跟玩捉迷藏。
走出电梯,们来到曾祖母房间。那是个三人房,有独立卫浴,墙上挂着新西兰风景照,个人桌有些凌乱,私人物品散乱,几件衣服随兴摆在床上。闻到空气中有药品、消毒水和檀香味道。后者来自临窗老妇,阳光照亮她穿着藏族传统服装秋巴(chupas),她坐在轮椅上,娴静迷人。檀香飘自她身旁小香炉。
“你又跟你妈妈玩。”藏族老妇说。
“喇嘛桑,好久不见。”
“恁样呢?”
“哎哟!痛死半条命呀!”祖母哀号。
这样做错,那样不对,搞得曾祖母都不是。她那双长满老人斑瘦手,搁在蓝色凉被上,不想动。她五官表情与肢体都停下来,好把更多能量用来应付脑袋混乱思绪,因为她记忆中,丈夫早就死,这个折磨她老头子怎还活着?这是怎回事?她又要被拖磨几年?痛苦得很。
祖母跟说过,有五年,曾祖母照料中风曾祖父。那时曾祖父是脾气很糟七十岁老头子,神志不清又爱骂人
“是喇叭,不是喇嘛。喇嘛是对男性叫法。”藏族老妇说,“你今天带朋友来。”
“孙女。”
藏族老妇副不可思议表情,睁大眼,看着们消失在她眼前。所谓消失又是游戏。祖母躺在曾祖母床上,以凉被覆盖全身,把也拉进去。凉被只容人,没想到塞下两人刚刚好。这种功夫来自祖母天生缩骨功,把身骨以错位方式往内挤,想到比喻是“水表面张力”,皮肤似弹性薄膜,骨头内缩就像杯口鼓起来水膜再多滴就要溢出来,然而又容纳。祖母缩得巧妙,缩进肚子与胸口形成空间,像是将生出来小孩。
不过,捉迷藏是令人费解行为,祖母把自己当小孩藏起来,也莫名其妙参与。这种小时候跟祖母常玩游戏,长大之后不是该戒断?难道这是家族DNA作祟?
曾祖母气喘喘地走进房,看见床上躺人。她气还没有缓和,听见凉被下传来低沉咳嗽声,便连忙拍打患者背部,好把对方那口快卡死人脓痰赶出喉咙。她把当作曾祖父,按摩手臂与大腿,避免久躺生褥疮。她做得娴熟,力道与施力部位拿捏得宜。曾祖母做累,气更喘,想叫她停下来。但是在腹部蜷着祖母把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安静,用唇语说:“让她脑袋与身体运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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