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澜心情渐渐平息下来,变成浅浅水纹般。她耳边又响起刚才打架时自己朝老头儿喊话:“离婚!马上离婚!”她忽然觉得这话又荒唐又可笑。哪有快七十还打离婚?她不禁“扑哧”下笑出声来。这笑,她心里点儿皱褶也没,连点点怒意、埋怨和委屈心情也都没。她开始感到屋里空荡荡,还有种如同激战过后战地那样出奇安静,静得叫人别扭、空虚、没着没落。于是,悔意便悄悄浸进她心中。她想,俩人辈子什危险急难事都经受过来,像刚才那点儿小事还值得吵闹吗?——她每次吵过架冷静下来时都要想到这句话。可是……老头儿总该回来。他们以前吵架,他也跑出去过,但总是个小时左右就悄悄回来。但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仍没回来。他又没吃晚饭,会跑到哪儿去呢?外边正下大雪,老头儿没戴帽子、没围围巾就跑,外边地又滑,瞧他临出门时气冲冲样子,别不留神滑倒摔坏吧?想到这儿,她竟在屋里待不住,用手背揉揉泪水干后皱巴巴眼皮,起身穿上外衣,从门后挂衣钩儿上摘下老头儿围巾、棉帽,走出房子去。
雪下得正紧,积雪没过脚面。她左右看看,便向东边走去。因为每天早上他俩散步就先向东走,绕圈儿,再从西边慢慢走回家。
夜色并不太暗,雪是夜对比色,好像有人用支大笔蘸足白颜色把所有树枝都复勾遍,使婆娑树影在夜幕上白绒绒、远远近近、重重叠叠地显现出来。雪还使路面变厚、变软、变美,在路灯辉映下,繁密大片大片雪花纷纷而落,晶晶莹莹地闪着光,悄无声息地加浓它对世间万物渲染。它还有种潮湿而又清冽气息,有种踏上去清晰悦耳咯吱咯吱声,特别是当湿雪蹭过脸颊时,别有种又痒、又凉、又舒服感觉。于是这普普通通、早已看惯世界,顷刻变得雄浑、静穆、高洁,充满活鲜鲜生气。
她看这雪景,突然想到她和老头儿件遥远往事。
五十年前,她和他都是不到二十岁欢蹦乱跳青年,在同个大学读书。老头儿那时可是个有魅力、精力又充沛小伙子,喜欢打排球、唱歌、演戏,在学生中属于“新派”,思想很激进。她不知是因为喜欢他、接近他,自己思想也变得激进起来,还是由于他俩思想常常发生共鸣才接近他、喜欢他。他们在个学生剧团。她舞跳得十分出众。每次排戏回家晚些,他都顺路送她回家。他俩向说得来,渐渐却感到在大庭广众中间有说有笑,在两人回家路上反而没话可说。两人默默地走,路显得分外长,只有脚步声,那是种甜蜜尴尬呀!
她记得那天也是下着大雪,两人踩着雪走,也是晚上八点来钟,她从多少天对他种种感觉中,已经又担心又期待地预感到他这天要表示些什。在沿着河边那段宁静路上,他突然仿佛抑制不住地把她拉到怀里去。她猛地推开他,气得大把大把抓起地上雪朝他扔去。他呢,竟然像傻子样动不动,任她用雪打在身上,直打得他浑身上下像个雪人。她打着打着,忽然停住,呆呆看他片刻,忽然扑向他身上。她感到,他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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