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乔六桥来送信说:“甭再找!”
“死?”香莲吓跳。
“怎死,活得可好。不过您绝不会再认这个侄女!”
“偷嫁洋人?”
“不不,加入天足会。”
“嘛?”
乔六桥哈哈大笑,满脸褶子全出来:
“是箱子绣花小鞋!原来他提笔前必得闻闻莲瓣味儿,提起精神,文思才来。您说陆四爷怪不怪?闻小鞋,反小脚,也算天下奇闻。所里人火,正巧您月亮门再闹,讲习所吃不住劲,起内讧,把他连那箱子小鞋全扔出来。这话不知掺多少水分,反正直没见到他。”
香莲听罢,脸上惊奇反不见。她说:
“这事,信。”
天津卫。连时髦人、文明人也愿意拿嘴说说这名字——万象更新。爱鞋更爱脚,反小脚腔调不知不觉就软下来低下来。
这天,乔六桥来佟家串门。十年过去,老许多,上下牙都缺着,张嘴几个小黑洞。脸皮干得发光没色,辫子细得赛小猪尾巴。佟忍安过世后他不大来,这阵子闹更不见,今儿坐下来就说:
“原来你还不知道,讲习所那陆所长就是陆达夫陆四爷!”
香莲“呀”声,惊得半天才说出话来:
“哪里认出来?还是公公活着时随你们来过几趟,如今辫子剪,留胡儿,戴镜子,更看不出,经您这说,倒真像,声音也像……可是跟他无冤无仇,干嘛他朝来?”
“嘛?天足会?哪儿又来个天足会?”
她心紧,怕今后不会再有肃静天。
“您为嘛信呢?”
“您要是,您也会信。”
乔六桥给香莲说得半懂不懂似懂非懂。他本是好事人,好事人凡事都好奇。但如今他年岁不同,常常心里想问,嘴懒。
香莲对他说:
“您常在外边跑,拜托您件事,替打听打听月桂有没有下落。”
“树大招风。天津卫谁不知佟家脚,谁不知佟大少奶奶脚。人家是文明派,反小脚不反你反谁去?反个不出名婆子有嘛劲!”乔六桥咧嘴笑,笑还是那轻狂样儿。
“这奇,他不是好喜小脚吗?怎又反?别人不知他底吧,下次叫撞上,就揭他老底给众人看。”香莲气哼哼说。
“那倒不必,他已然叫风俗讲习所人轰出来!”
“为嘛?”香莲问,“您别总叫糊涂着好不好?”
“你听着呵,今儿要告你自然全告你。据说陆四爷每天晚上到所里写讲稿,所里有人见他每次手里都提个小皮箱,写稿前,关上门,打开小皮箱拿鼻子赛狗似通闻。这是别人打门缝里瞧见,不知是嘛东西。有天趁他不在,撬门进去打开皮箱,以为是上好鼻烟香粉或嘛新奇洋玩意儿,瞧——你猜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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