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上面有个毛钱买日晷仪,是个木匣子,上面标出钟点儿时刻,根红绳子用以投射太阳影子,中间有个小圆盘,那个小圆盘表面儿上有个指南针。因为搬来断石碑顶端并不平,他在下面垫上碎砖使石碑平正,那个三寸木造日器仪放在院子中心巨大架子上,有点儿滑稽可笑。不过不能不说明是,有时候他把日晷仪拿下来,在原来那个地方儿,安放笼子逮家雀儿。
他还做个更大点儿东西。有次,他把根棍子放在日晷仪旁,由棍子上直伸出根绳子,向着院子南端,和小日晷仪上红绳子正好平行,照着小日晷仪陰影儿,在地面上标出钟点时刻来。他母亲任凭他这样去玩儿,就犹如她宽纵他别事情样,尤其日晷仪含有勤勉学生爱惜光陰之意。但是院子正中间横着根绳子对人来往不方便,他母亲和佣人有几次被绳子绊倒,所以他必须取消这种实验。可是院子里砖地上表示二十四小时记号,现在还可以看得出来。偶然有客人来,看见那些记号,颇感意外。而立夫自己则从那种实验,获得冬夏两季太阳移动角度上个明确认识。
客厅是中等家庭典型式样。他父亲遗像挂在东墙正中,左右是副对联,是位大学士书法真迹,这也算他家寥寥可数件传家之宝。对联上款儿落是他父亲名字,当年由个朋友代求。屋里地下铺着席子,顶棚和窗子糊着白纸,屋里因此显得相当整洁。张普通红木方桌靠墙摆着,家三口便用做饭桌儿。立夫小书桌靠着东墙窗子。几把木头椅子,把藤子长靠椅,上面铺着垫子,把用旧藤椅子,棕红色而光滑。在东墙他父亲相片下面,靠墙摆着张半圆桌子。这就是屋里所有家具。敞开书架子上摆着书,大部分是立夫他父亲遗物。其中有部珍本《资治通鉴》,几种诗文集,除去部十三经之外,再没有什古典学术名著。这是因为他父亲像大多数朝廷*员样,只要能考中科举,在般经典表面儿那些东西之外,不必再去钻研考证语文等学问,已经可以安然度日。还有几种参考书,立夫教科书,再有就是梁启超《饮冰室文集》,立夫已经完全读到肚子里。那套文集在中国那十年之内,代表西方全部新思想知识。
当然毫无疑问,立夫就是那所小庭院之内圣人。他母亲不断对儿子表现感到惊讶,感到茫然不解,正如好多宠爱儿子母亲样。
让他母亲茫然不解是,立夫是先天不足,早产下来,但是却平安无事。他母亲只知道对儿子爱护备至,却不知道教育他。她听见傅先生对儿子大加赞美之时,她只是微微笑,却不知如何作答。正像曾太太恭维木兰母亲时,说:“您怎会有这个好肚子!”木兰母亲也同样用这句话恭维过立夫母亲。可是她对自己越得意,自己就越谦虚。那年春天,他们家在院子里养窝小鸡。到傍晚,大家在灯下非常快活,母亲向儿子女儿说:“你们看这个有黑斑点老母鸡。生那窝漂亮小鸡!那小那红嘴!那黑那圆眼睛!那好那软身毛!有时候觉得等于是那个老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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