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儿死亡惨痛打击发生之后不久,木兰终日默默无言,她不再问什,也不哭泣。尸体停在宗祠里。曼娘过来和木兰做伴。她儿子阿-,那天没去参加游行,因为他在税务专门学校读书,那个学校由海关税务司办,管理学生比般纯中国人办大学严。阿满学校学生,还有学生总会代表都来吊唁,但是木兰没有见她们。
那天晚上,木兰在荪亚和曾太太勉强之下,才喝几口汤,很早就寝。半夜,丈夫和用人听见她哭。
第二天,她没起床。丈夫听见她在梦里断断续续喃喃自语,她身上发烧。眼睛有时睁开往屋里四下打量。然后又闭上。
自从童年起,命运对她直善加呵护。她对母亲死亡,不如妹妹莫愁感受之深刻,也许是她出嫁较早,而母亲长期卧病中伺候汤药是妹妹。父亲出外倒是使她感觉更深。而今是她生平第次,悲痛深深伤到她心。她甚至对杀害她女儿凶手没有感觉到愤怒。女儿是死!只有这件事,她现在知道,和别有什关系。她还想不到。
她头脑,在她童年那些岁月上,又在她最近这几年生活上,漫无目标思来想去。那些显然细微而又重要刹那,在她眼前交杂错乱出现。她看见自己在花园里采花,曼娘告诉她怎样把凤仙花瓣研成花泥染红手指甲。她在曼娘院子里做花生汤,曼娘在鞋上绣花儿。荪亚来到,她把花生汤给他,他很高兴。她看见红灯照那个义和团婆娘,暗香和她自己关在那间小屋子里,还有她迈步到运粮河船上情景。这些画面看来非常逼真。曾太太和三个孩子坐在船头,后来曾先生穿着小褂儿,只穿着袜子没有穿鞋从船里出来看她,手里托着水烟袋。她看见荪亚咧着大嘴笑,还有曾先生手上手绢里那块甲骨。由甲骨,她头脑又漂浮到她童年所珍爱那批玉和琥珀小动物,又想到和父亲对话,就是在将要南逃之前关于古玩宝物对话,以及对好运厄运看法那种启人深思话。没有福气人找到地下珍宝动物,那些动物会长上翅膀儿变成鸟儿飞跑。可是她现在那些珍宝动物还在手中保存。有个细白玉狗,伏在地上样子,她那心爱,还有那个绿猪、小象。还有那两个猴子,个在另个猴子耳朵里捉虱子。那另个闭着眼睛,张着嘴,歪着头,显然是觉得舒服快乐。只要个猴子掏另个猴子耳朵,那个多快乐!不错,那些猴子过日子,长生不老,他们和神仙样。昨天阿满还玩儿那些东西。阿满而今何在?阿满是死吗?眼前情景成乌黑团。忽然在眼前片黑黝黝幕布上,出现棕黄干枯颜色形状,她正在注视个庞大无字碑。这是秦始皇碑,她正和立夫在起,是在泰山顶上。为什立夫那沉默?她想把碑上干苔揭下去,立夫说:“不要!”
泰山顶上日落时刻,她和立夫站在无字碑前,这情景又重复出现。他们在起谈过永生不朽,谈过生命长在,她告诉立夫若干朝代帝王早已消逝,那通石碑依然屹立,只因为石碑没有感情。地球旋转,人也旋转,和地球同旋转,又见太阳出来,可是他们仍然站在石碑前面。
转眼间,她又在杉木洞里,在山上,和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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