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因为眼睛哭肿,所以戴着副墨镜。那位绅士不知道她是否望着他说。他拿起份英文早报看,立刻神游到安全乐土,高高超出气味恶臭人类之上。
但这次与雅士同车,也并不是什旅行吉兆。木兰又陷入沉默。这位老人也似乎是不通情理——不过也看对他持什看法。他有个孙子,有五、六岁大,正抱怨说站得累得慌,老祖父就把他挤到那个穿西服小孩子座位旁。戴眼镜穿西服那位绅士说:“这是怎说?你看不见乘车规则吗?‘每排只限坐乘客二人’。”
老人央求说:“您多包涵。他不能站道儿啊。”
那个穿西服小孩子并不见得真正反对,但是他父亲却把他拉近自己,免得受污染。
木兰说:“这叫什事?阿眉,你到对面儿去坐。让那个小孩子到咱们这边儿来。”
第二天,木兰也和丈夫商量带着阿眉回杭州。莫愁和立夫在过真如之后站,坐火车回苏州。姐妹和连襟于是告别分手。他们不知道彼此要好久才能见面。木兰向宝芬和暗香辞行,相信阿通在放假时她会回上海去看他。
民国二十六年九月八日早晨七点半,木兰、荪亚带着阿眉到梵皇渡车站去搭火车。那天早晨雾气迷-,他们头脑里也是混沌不清。木兰没接到阿通消息。火车站有好多人在等车,好多大堆行李。有些难民据说是前天来到火车站,就在露天之下睡,等着机会上车。孩子们躺在箱子上。有人躺在通往月台路边。中国和公共租界警察联合维持秩序。
幸而木兰荪亚没有多少行李,因为火车上挤,阿眉从南京上车时也只带两个小衣箱。荪亚花两块钱给个挑夫,他答应至少能给他们找到两个座位。
群众拥挤不堪,但是荪亚他们终于上二等车,三个人占两个座位。甚至立地方也没有。他们对面坐着个有钱中国人,穿着哔叽西装,带着个十三岁大孩子。父亲似乎有十五岁。头发平滑,从中间分开,戴着眼镜,不时用鼻子吸气作声,显得斯文镇静,悠然自得。那个孩子穿着西服上衣,下穿短裤,叫那个男人父亲。
个满脸油脂老年生意人,站在附近通道上。火车开动,火车站上人仿佛还像刚才样多。火车在龙华站突然停住时,前后摇动。老人猛转下儿,摔在穿西服孩子身上。
那个穿西服戴眼镜绅士大感意外,抬头看看。
他用英文说:“谢谢您。”
阿眉过去,坐在那个穿西服小孩子和老人中间,老人坐在椅子臂
那个孩子父亲喊说:“你不长眼哪?”老人赶紧道歉。
火车开动,又摇动。老人摇摆下儿,不知怎样,总算又站稳。他怯生生,好像不要惹人注意,开始轻轻坐在靠近那个穿西服孩子椅子臂把上。那穿西服绅士看看他,掏出手绢儿,以十分厌恶样子捂上鼻子。
那个老人说:“老兄,借坐下儿。上年纪。”“为什你不早来?中国人就是不懂礼貌。若有个外国人看见你坐在椅子臂把上,怎办?人家回国去,说中国人肮脏没秩序。”
木兰热血沸腾起来。
她说:“这种时候儿,将就点儿吧。”显然是对那位绅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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