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全是水做成缘。江南水道简直就像树上枝,枝上杈,杈上叶,叶上经络,生十,十生百,数也数不过来,水道交错,围起来那地方,就叫做邬桥。它不是大海上岛,岛是与世隔绝,天生没有尘缘,它却是尘线里净地。海是苍茫无岸,混炖成体,水道却是为人作引导。海是个无望,是个宿命,高高在上。水道则是无望里出路,宿命里个眼前道理,是平易近人。邬桥这类水乡要比海岛来得明达通透些,俗些,苟且些,因此,便现世些。它是们可作用于人生宗教,讲究些俗世快乐,这快乐是俗世里最最痛处快乐,离奢华远着呢!这快乐不是用歌舞管弦渲染,而是从生生息息里迸发出来。由于水道隔离和引导,邬桥这类地方便可与尘世和佛境保持着若即若离关系,有反有正,以反作正,或者以正作反。这是个奇迹,专为抑制这世界虚荣,也为减轻这世界绝望。它是中介样,维系世界平衡。这奇迹在们人生中,会定期或不定期地出现两回,为调整们。它有着偃旗息鼓表面,心里却有股热闹劲。就好比在那烟雾缭绕幕帐底下,是鸡鸣狗吠,种瓜种豆。邬桥多解人心意啊!它解开人们心中各种各样疙瘩,行动和不行动都有理由,幸和不幸,都有解释。它其实就是两个字:活着。
凡来到邬桥外乡人,都有副凄惶表情。他们伤心落意,身不由己。他们来到这地方,还不知这地方名什叫谁,个劲儿地混叫。在他们眼里,这类地方都是荒郊野地,没有受过驯化饮食男女。他们或者闭门不出,或者趾高气扬,步三摇。他们或是骄,或是馁,全都是浮躁浅薄。他们要认识邬桥不简单,还须有段相当时间,到那时候,他们感激都来不及。起初日子里,邬桥容忍着他们心浮气躁,他们只当是邬桥木油,其实那是真正宽度,大人不把小人怪。外乡人是邬桥景,无论何年何月,邬桥街上总要走着个两个。外面世界终年在进行角力似,败下阵来人,便来到邬桥这样地方。邬桥人看外乡人,不惊也不怪,再自然不过。他们貌似看不懂,其实是最懂。外乡人衣服是羽衣霓裳,天边晚霞那样东西,衣裳里心是晚霞迅速收集起来那个光点,霎那间便沉落,漆黑团。外乡人乘着船来到这里,好像到世界边边上,那世界使他们又恨又爱,得不到又舍不下,万般为难。他们个个被离别之苦遮住眼睛,任凭那水道九曲十八弯,不知前边是什等着他们。
邬桥是们母体母体,因与们隔层亲缘,所以便看它们陌生。由于血统混杂层,们又与它面貌相异,比生人还要生。其实们都是从它那里来,邬桥桥都是外婆桥。这便是这里外乡人不断头原因。外乡人七拐八绕,总能找到个这样地方。每个外乡人,都有个邬桥。它是们先祖中最近辈,是们凡人唾手可及。它不是清明时分那高高飘扬幡旗,堂皇严正,它却是米磨成粉,揉成面,用青草染,做成青团,无言无语,祭是饱暖。它是做多、说少亲缘。过年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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