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康明逊（1 / 12）

在这些混饨夜晚里，人心都是明半，晦半。毛毛娘舅，也就是康明逊，是王琦瑶心里那半明，也是那半晦，虽是不敢想，却还是要去想。有次，只有他们俩时，王琦瑶便问：康明逊何日婚娶呢？康明逊笑道：有谁家女儿肯嫁这样无业游民？王琦瑶也笑道：这才是得便宜又卖乖呢！康明逊这样人品、家底和门第，谁家女儿娶不到？康明逊就说：那王小姐替介绍个。王琦瑶说：与你相配人家，可不是辈能够结识。康明逊便也学她先前口气道：这才是得便宜又卖乖呢！像王小姐这样仪态举止，看就是出自上流社会，倒不是辈可攀比。王琦瑶说：你这不是嘲笑们小家小户女儿吗？康明逊说：受嘲笑分明不是你而是。两人这句去句来地斗嘴，康明逊虽然有问必有答，王琦瑶却没有听出她想要意思，倒有人来。再有次，也是只他们俩在，康明逊问同样问题：王小姐佳期何时呢？王琦瑶也学着上回康明逊口气：谁能娶这样，但不待她说出"这样"是怎样话来，却突然地缄口。康明逊再要问，竟看见她眼里泪，赶紧地问：有什不对，千万包涵，不知者不为罪。王琦瑶摇头不语，停会儿，才又说遍：有谁能娶这样呢？康明逊就说：你这样又怎样呢？王琦瑶反问：你说怎样呢？康明逊说：锦上添花。她说：你又嘲笑。康明逊说：分明是你嘲笑。这回，是康明逊挑起问话，王琦瑶等着他追问到底，不料却没有问到她想要答意思。

王琦瑶和康明逊问与答，就像是捉迷藏。捉只是门心思去捉，藏却有两重心，又是怕捉，又是怕不来捉，于是又要逃又要招惹。有时大家都在时候，他们问与答便像双关语游戏，面上层意思，里头层意思。这是在人多地方捉迷藏，之间要有默契，特别解，才可捉藏地周旋。渐渐，他们有些两人才知用语，很平常，在他们却另有番意思，是指鹿为马。他们能心领神会，还能于无声处听真言。别人都蒙在鼓里，他们自己也不挑明，说也当没说。那回萨沙开玩笑要给康明逊介绍女朋友，着实把他俩唬跳，不怪王琦瑶要着急，把那瓷汤勺柄也敲断。过后严师母同她表弟番话，也叫康明逊慌神，说话里到处是漏洞。不过显见得是虚惊场，后来什事也没有，再没有人提。倒是王琦瑶自己向康明逊提回，问萨沙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到底是谁。康明逊说：怎知道，要问应当去问萨沙。她说：萨沙定是有所指，康明逊心里当然清楚。康明逊说：既是这样想知道，当时为什不让萨沙说，千方百计堵住他嘴？王琦瑶又急，说她并没有堵萨沙嘴，萨沙嘴里吐什，与她又有何干？康明逊便说：与她无干，又追着问他干吗？王琦瑶听这话，就好像揭开伤疤，又痛又羞，脸都红，憋会儿才说；反正你们是伙，天下乌鸦般黑。康明逊说：要分敌话，萨沙才是另伙，是吃苏联面包。王琦瑶只好笑，两人就算和解。其实是兜个圈子，又回到原地，因为方才兜远，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