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又是惆怅。
他们有时候也会谈到些故人,比如蒋丽莉。这些年里,程先生倒还有蒋丽莉些稀疏音信,是从那位导演朋友处得来。提起导演,王琦瑶恍若隔世,有些场景从混饨往事中浮现起来,她说导演怎会认识蒋丽莉呢?程先生就告诉她,蒋丽莉曾为找他,从吴佩珍那里找到导演,再从导演那里找到他。吴佩珍是又个故人,又有些旧景接蹭而来,浮在眼前。程先生说,导演如今是在电影部门任个副职,当时他们都不知道,导演其实是**党员。后来,蒋丽莉也在他影响下参加g,m,上海解放时候,他亲眼看见蒋丽莉挥着大擦,指挥女学生腰鼓队游行。她还是戴眼镜,却穿身旧军装,袖子卷在胳膊肘,腰里系根皮带.他差点儿没认出她来。她本来还有两年就可以拿到毕业文凭,却退学去做名纱厂工人,因为有文化又要求进步,就提到工会做干部。再后来,就和纱厂军代表结婚。军代表是山东人,随军南下到上海。如今,已有三个孩子,住在大杨浦新村里。听完程先生话,王琦瑶说:想不到蒋丽莉做干部,真不错!程先生也说不错。但两人心里却都不相信自己话。蒋丽莉经历听起来像传奇,里面总有些不对头地方。停会儿,王琦瑶说,原来导演是个**党,那年竞选上海小姐,还特地请她吃饭,劝她退出,说不定是上级指派他做呢。倘若那回听导演话,就不是蒋丽莉g,m,而是她王琦瑶g,m。说罢,两人都笑。
王琦瑶和程先生商量要去看望蒋丽莉回,却犹豫不定。他们不晓得如他们这样身份,是否还能与蒋丽莉做朋友。和所有上海市民样,**党在他们眼中,是有着高不可攀印象。像他们这样亲受历史转变人,不免会有前朝遗民心情,自认是落后时代人。他们又都是生活在社会芯子里人,埋头于各自柴米生计,对自己都谈不上什看法,何况是对国家,对政权。也难怪他们眼界小,这城市像架大机器,按机械原理结构运转,只在它细部,是有血有肉质地,抓住它们人才有依傍,不至陷入抽象虚空。所以,上海市民,都是把人生往小处做。对于政治,都是边缘人。你再对他们说,**党是人民z.府,他们也还是敬而远之,是自卑自谦,也是有些妄自尊大,觉得他们才是城市真正主人。王琦瑶和程先生自觉着从此与蒋丽莉不是个阶层人,照说没有聚首道理,只因为往事纠缠,才生出这非分之想。
王琦瑶和程先生重逢,就好像和往事重逢,她温习着旧时光,将那历经过生平再读遍,会有身临其境,恍若梦中感觉。她想,谁知道哪个是过去,哪个才是现在呢?她身子越来越重,脚浮肿着,越发不想动,成天坐着,心里恍恍惚惚,手里织件婴儿毛衣裤。毛线是用她旧毛衣拆下,有点断头,边接边织,进度很慢。程先生忙里忙外,直到晚饭后,将近八点才算忙完坐下,王琦瑶眼睛却已经半张半合,说话也是东半句,西半句。程先生不由也困乏起来。两人在张沙发上,人头坐着,打着瞌睡,直到觉出身上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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