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而今终于相信他会终身在此安居下来。他诗里有两句:“十年归梦寄西风,此去真为田舍翁。”他要在富有田园之美江南度其晚年。他可以乘叶之扁舟悠然来往,“神游八极万缘虚”,真正优哉游哉。
但是命运偏偏做梗。正当他把退隐之地已物色到,朝廷对他再度任命消息又来。在他到宜兴后还不到十天,就得到消息,朝廷派他到离山东芝累不远登州去做太守。原先以为是京城传来谣言,他拒不肯信,他说京都向谣言多,并且最近四月十七日官报上也不曾提过。
苏东坡心乱如麻,心里很恨
次旅费。但是迄未获得思准消息,他勉强前行,到达京都。们若相信他诗上所说,他眷属真是忍饥挨饿。到泅州淮河边,他给朋友至少写三首诗都提到饥饿。在首诗里,他自比为夜里啃啮东西饥鼠。在太守送食物到船上时,孩子们欢声雷动。看情形他们不能再前进,他决定再给皇帝上表章,这时住在南都老友张方平家,静候圣旨到来。
他上皇帝第二书,是二月间在泅州写,其中部分如下:
但以禄凛久空,衣食不继。累重道远,不免舟行,自离黄州,风涛惊恐,举家病重,子丧亡。今虽已至泅州,而发用馨竭,去波尚远,难于陆行,无屋可居,无田可食。二十余口,不知所归,饥寒之忧,近在朝夕。与其强颜忍耻,于求于众人,不若归命投诚,控告于君父。臣有薄田在常州宜兴县,粗给擅粥。欲望圣慈许于常州居住……
他在旅途上,发生两件有趣事,也可说令人难过事。在泅州他渡河去游南山之后,写诗首。河上有座长桥,因泅州为军事要隘,天黑以后此桥上不许行人通过,违犯者重罚。实际上,泅州太守是不理会这条规矩,他在天黑后和苏东坡同过此桥。为庆祝此次游山之乐,苏东坡很天真写出下列两行诗句:
长桥上灯火阑,
使君还。
太守为人老实正直,是山东省位学究,姓刘。第二天他见苏东坡诗,心都快跳出来。他到船上去看东坡,说:“看你诗,这很严重,太严重!你诗全国皆知,定会传到京都。普通人夜里过桥是罚两年劳役,太守犯法,情形更糟。求你把这诗自己收起来,不要给别人看。”
苏东坡追悔不迭,微笑道:“天哪!开口就是两年劳役呀!”
他住在张方平家时,出另件动人事情。在主人请他吃饭喝酒时,他认出张方平儿子妾,那个女人以前曾做过黄州太守妾,深得太守钟爱,名叫胜之。太守当年为苏东坡好友,不幸亡故,此妾亦即改嫁。苏东坡见此女在张家筵席上出现,状极轻松愉快。他颇为感慨,想起老朋友来,两眼泪痕,喉头哽咽。这却逗得胜之发笑,他只得转过头去和别人说话岔开。苏东坡离席时,心中很难过。他告诉朋友说人千万别纳妾,就举胜之为例。
皇帝染病,从三月日起,太后摄政。三月五日,皇帝驾崩;次日颁下圣旨,允许苏东坡在太湖边居住。这对苏东坡十分重要,因为他己如愿已偿,他计划实现。家开始迁回宜兴,在四月初三离开南都,到达湖边新居,是神宗元丰八年五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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