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七叔,陆北才未能成眠。阿娟哭半个晚上,早在泪水里睡去。风声呼啸,雨声滴滴答答,阿娟适才抽泣,都在陆北才耳边,还有那几撮被牢牢抓住乱草,关公眼睛,七叔喘息,寸寸地沉落太阳,统统在闭上眼皮前混乱闪动。他不愤怒,不恐惧,只是莫名其妙地难过。难过于七叔和阿娟爸爸对于粗,bao无能为力,那刻,他们不是他们,有头蛰伏在下腹野兽跳出来,横蛮地控制切。不,说不定那刻他们才是他们,他们本来就是那头野兽。愈想愈糊涂,陆北才感到头痛,决定用句“是鸠但啦!”让脑袋就此打住,幻影
七叔像用关刀狠狠斫他身体,把他下身斫得支离破碎,但有种破碎之后轻盈,无重量,无负担,种他从没感受过快乐,什都不重要,只期望这样轻盈永远不要停,千万别停,他不愿意回去沉重世界。
七叔在他耳边哼哼唧唧几声,最后吁口气,停下来,猛力抽离他身体,快乐消失,下身空虚很快被现实世界重量重新占据。
事后七叔背他回家,强迫他发誓不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否则家破人亡。从此陆北才更不爱说话。这是他秘密,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它,害怕想便会有条野狗从记忆深处冲扑出来把他噬咬。秘密会伤人,唯方法是把秘密关锁到笼子里,它将倒过来对你温驯摇尾、微笑。
七叔其后再来找他,把他带到树林里、田里、木房里,次又次把身体重量压在他身上,然后次又次抽走,让世界重量次又次把他填满。陆北才非常享受那些短暂轻盈,而且愈来愈享受,希望轻盈能够停留更久。他曾经流着快乐眼泪问七叔:“点解这样做?点解要搞?”
七叔刚完事,喘着气,低头瞄眼下身,用无辜语气道:“你问它,别问。控制不它,算你倒霉。”
陆北才哭得更厉害,因为发现自己也愈来愈控制不自己。
有回,七叔十多天没找他,他忍不住跑到七叔屋旁,躲在后巷偷看动静,发现七叔正跟七婶吵架,三个孩子哭哭啼啼,屋里像锅打翻热粥。他约略听见吵架理由既跟钱银有关,也因为七叔乱搞邻居明伯十二岁女儿。
这刻陆北才忽然有阵奇怪而强烈遗弃感,觉得自己跟七叔以至任何人生活全无关联,他只是别人用来暂时逃离烦恼块木头,木身被片片地削去,但削坏,雕出扭曲形状,不成形状形状,注定被丢弃于地,腐朽生虫。陆北才流着眼泪回家。
七叔不久后去当兵,是张发奎部队,几个月后镇上人说他死在上海,三更半夜被个同生共死士兵用刺刀杀死,原因不明,士兵坚不吐实。消息传来时陆北才正在家里帮忙父亲刨木,浑身颤抖,猜想会不会因为七叔老毛病发作,半夜压在别人身上,可惜这回压错人,招来杀身之祸。可怜七叔。可怜自己。七叔带走他半秘密,秘密缺洞,不完整,他觉得失去些永难弥补东西,永远没机会再次追问七叔。当天,每回,七叔是否跟他样感到无比轻盈?
七叔死,秘密笼子里狗突然失去生命力,陆北才也奄奄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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