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河边半天,陆北才问自己,是否该返回部队,揭发药王坚为
陆北才死吗?
没有。是九十三岁培伯告诉没有。也幸好他没死,否则这部计划中十八万字小说便没法写下去。
培伯年轻时在湾仔太原街凉茶铺打工,见过孙兴社许多人物,包括改名为陆南才以前陆北才。他说关于余连长和药王坚事情,是陆北才亲口告诉他。既然他这说,唯有这相信。培伯多年前跟随儿女由港岛搬到九龙,后来住进油麻地安康老人院,经由香港大学历史系丁仁杰教授介绍,探访他之后采访他,他虽老去,记忆力倒好,琐碎而缓慢地说许许多多江湖传说,包括哨牙炳在客栈床上大战七女、鬼手添偷走昌发麻雀馆四箱钞票以及老板娘、骆克道上海浴德池设有密室专供男人寻欢作乐,大多跟桃色有关,所以猜眼前这位老人家于昔日必甚风流也下流。
“你仲记得英京酒家‘金盆洗捻’宴会吗?”问培伯。这才是最关心故事。
培伯眼望前方,眼睛不断微微眨动,似是台旧式八厘米放映机,哒哒哒地转动磨打,在他眼前重播陈年老片。半晌,他道:“哦,记得,那个晚上好捻轰动啊,英京门前塞满人,连庄士敦道电车都行唔到,几乎要出动防,bao队镇压。话时话,英京酒家贵宾殿厕所有个金马桶,好鸠巴闭,但后来被人偷偷搬走,抓到,两只手被斫断,挂在酒家门外示众……”
花好两三个月细心聆听培伯语无伦次、真假不分地追溯陈年记忆,再花两三个月在香港大学图书馆查核资料,然后每天早上乖乖坐在书桌面前,用前所未有生活纪律继续撰写陆北才不死传奇。
陆北才遭受这样重击而不死,确实离奇,但人命运也实在难说,像在赌桌上,什样不可能拿到好牌或烂牌都有可能拿到,你说是巧合吧,倒又怀疑暗有天意。连辈子崇尚理性胡适也说过:“麻雀牌里有鬼!”在命运面前,你哭,你笑,你哀求,随便你,命运自有它走向,可能听取你意见,也可能置若罔闻,到最后,你唯有低头认受。
你不妨自行想象陆北才仍然活着理由。也许是药王坚以为他死,转身跑开,然而陆北才只是晕倒,其后清醒过来。也许是药王坚做出致命击之际,忽然传来脚步声,他慌忙离开。也许是像武侠小说常见情节,有神人出现,施法救回陆北才。也许像周星驰《功夫》电影,有菩萨庇佑,陆北才又凑巧天赋异禀,不仅没死,更练出身绝世神功。
不管是什理由,陆北才活下来。倒卧在草地上,慢慢转醒,张开眼睛,看见树,看见天,看见团团白云。后脑极痛,都是血,地上草上亦是血,他用双手撑地,勉强站起,只觉天旋地转,分不清南北西东。他对自己说:“刁那妈!又冇话要对人讲你秘密,做乜捻打?药王坚,死仆街!”
药王坚早已跑得无影无踪。陆北才缓缓走回河边,弯身掬水,洗净脸上头上血迹,边洗边思量何去何从。他喜欢部队生活实在感,群兄弟,群男人,互相照应和保护,所以当被出卖,感觉特别悲愤。药王坚敲他头,比阿娟用小棍棍敲他来得更伤身也更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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