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黑麻麻房子里,背靠墙角,父亲愈说愈激动,愈说愈急,本来不想说不敢说事情,旦说破,百无禁忌。
陆北才抽烟听着,脸无表情。
麻木?心死?是,却亦不尽然。麻木和心死以外,亦有喜悦。自己不也离家数年,杳无音讯?你不碰她,别人碰她,非常公道,自己不吃东西却不准别人吃,始是无理。至于弟嫂相*,虽然下贱,然而这是乱世呀,在天翻地覆人间,人命本就贱如泥,还去计较做事情贱不贱已无意义。比他年轻两岁北风亦是有血有肉人,他这样做,自有他需要。倒过来说,阿娟肯跟他这样做,同样有她需要。这个弟弟从小即比他狠,小时候在田里玩,他不敢爬树,弟弟敢;他不敢杀狗,弟
,回到受辱起点,他多希望切可以重来,回到十三岁那年,切,开始,重来。而且思量眼下状况,现实地看,终究该先离开香港比较安全,待张迪臣善后妥当,始再回来。
两人在石滩旁恍恍惚惚躺到天亮,各自离开,陆北才返回住处收拾几件衣服,到码头搭小艇往尖沙咀,转九广铁路到广州,再步行返回河石镇,到达家门已是四天以后事情。
河石镇家已经不像家,镇也不像镇,村也不像村,部队来土匪来,男人不是去做兵便是入贼伙,跑光,而且都说日本鬼子随时打来,连女人也跑去城市,十室九空,剩下老人和孩子,躺在屋前、屋里、广场上、空地上,像枯萎树。有几个人看见陆北才进村,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张张皮包骨脸,对对往外突出空茫眼睛,盯着他,让他打个寒颤,担心会被按倒在地上噬肉饮血。
陆北才继续前行,找到老房子,木具木器散乱门前,还有缺脚木椅、掉门木柜、雕出轮廓却尚未见五官关公。房里空洞黑漆,他隐隐看见爹娘身影,瑟缩在墙角,他从门外往里探门察看,提防阿娟突然出现袭击。他不怕她,只是不想见到她。
母亲已经失明,认出他声音,哼声,嘴角微微抽搐,应是在哭吧,可是没有眼泪。父亲躺在地上,看见他,没力气,也没盼望,只轻轻摇头,没说话。陆北才坐到他身边,沉默不语,就坐着,坐到天色暗下,方问:“阿娟呢?阿弟呢?”
爹娘没回答。陆北才也没追问,继续坐着,三个人都没说话。
又不知道过多少时间,母亲突然用极缓慢声音说:“走啰。都走光啰。”陆北才其实早已猜到。
“去咗边?”
父亲接口道:“广州。两个人起走。”
花半夜时间,爹娘断断续续总算把意思讲个大概。陆北才离家当兵后没多久,阿娟竟然跟邻镇兴伯搞上,爹娘叫弟弟陆北风抓*,把嫂子从*夫家里硬拉回来,可是尚未回家,走到半路,不知道是谁勾诱谁,两人竟又搞上,在田里翻天覆地。自此搞之不断,初时在镇外田里,后来在镇里暗巷,再后来,哪儿都不去,干脆在家里搞,爸妈无力阻止,唯有假装什都不知道,什都听不见看不到。其后时局混乱,阿娟和北风索性走之,去年有亲人从广州回到镇上,说看见他们在省城金陵酒家附近出入,观其穿着打扮,猜想日子混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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