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经西营盘高街时,两人看见位中年妇人在路边“喊惊”。这里聚居许多东莞人,妇人必是东莞婆,东莞传说古代曾有姓张妇人,儿子赴京考试不归,道士占卦说他将有大难,教她用“喊惊”之法把儿子救回。儿子果然衣锦荣归,忆述当天在京住在客栈,突然听见母亲叫唤,走到街
orshetouseinthehell.Noseeanymore”
说着说着,转回广东话,顺便告诉他关于广州“水鬼潭”沉尸旧事,那个夜晚,那条小艇,那个脸无血色白衣女子,他从没忘记。
兴许是酒喝多,又听鬼故事,张迪臣撑起半醉眼皮,用挑衅语气问:“敢不敢跟鬼佬去捉鬼?”
鬼?陆南才忽然感到伤感。不知何故联想到亨利哥,又想起英国来那个洋关公情报官,但直没勇气探问张迪臣跟他们之间关系。陆南才不禁猜度,难道张迪臣打算带他找其他鬼佬起……?不至于吧。他能够接受自己并非张迪臣唯,但当两人相处,在短暂时间里,如果还被挤进其他人,这样场面,再热闹亦是寂寞。
不待陆南才回答,张迪臣匆匆结账,嘱陆南才在茶楼等候,他先回警署向朋友借车。不久后,张迪臣驾着辆草绿色别克前来,载陆南才朝上环方向驶去,沿途尽见衣衫褴褛难民,广州被日本鬼子占领,他们无家可归,唯有南逃香港占领街头巷尾,躺着卧着,神情木然,像永远在思考下个逃难所在。但竟亦有人围蹲地上,往破碗里掷骰子,然后爆出澎湃欢呼,仿佛不断旋转几颗骰子能像台风般把他们刮离眼下混沌宇宙。
晚上八点多,陆南才瞄下手表,问道:“还有两个多钟头便要宵禁。人这多,你们警察人手足能够全部赶走吗?到底把他们赶去边度?”
张迪臣道:“放心,们有分寸。宵禁只是为驱赶正常人,他们这类人,像鬼样,警察看见也假装见不到,旦他们闹事,才会去抓。中国茅山道士也不会无缘无故敲锣打鼓捉鬼呀!总得有鬼胡闹,始会起坛作法。”
听见“这类人”三个字,陆南才倒替自己感到悲哀。世上其实另有类人跟街头难民样,亦像鬼,被别人假装看不见,视为不存在,甚至连自己也不敢正视自己。如果难民是鬼,陆南才坐在车里往窗外望去,跟他们是魍魉相看。
别克汽车继续前行,经过普仁街东华医院,沿着曲曲折折薄扶林道往西驶去,再经香港大学,朝大口湾东华义庄进发。陆南才恍然大悟,呵,去义庄捉鬼,鬼佬捉鬼,鬼打鬼,最后真不知道是哪方捉哪方。
东华医院由十三位华人富绅募款兴建,六十多年,施药济众,是功德善堂。医院大堂挂有对联:“忆此地古冢荒丘,今忽烟满丹炉,不知几载经营,始觉稍偿吾辈愿;幸斯时穷黎病赤,已属春回香海,惟冀他朝继绍,常怀普济众生心。”当初该地荒凉,渺无人烟,丛冢节毗,尽是南来打工而客死异乡可怜人,无名无姓无亲无故,只剩裂骸白骨,建院后,骸骨被移往更西边大口湾,连同从坚尼地城搬来“牛房义庄”,另立“东华义庄”,灵柩数百具,骨殖数千副,横七竖八,高低累叠,自成个幽冥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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