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计划”不断加促工作步伐,英国在九三九年底对德宣战,港督宣布香港进入战时状态,布防,征兵,遣返妇孺侨民,尽管民间饮宴弦歌照旧,硝烟已在天空上凝结成云雾,把人心压得沉甸甸,似夜晚睡觉被床厚厚棉被压住胸口,转不身,也喊不出口,徒能手脚僵直,难分梦境与现实。张迪臣可忙得几乎没时间睡觉,会议接连会议,口头情报报告,书面情报分析,在紧张气氛里情绪特别,bao躁,上司与下属之间经常摩擦冲突,厉声骂人,挥拳拍桌子,情报室变成斗兽场,日本人即使不来,再拖下去,所有人恐怕都
陆南才算是冒险,但生命里很少有完全不冒险事情,问题是付出冒险代价,得到什和你是否看重,这夜趁着酒意和六国饭店余温,他相信自己没有不冒险理由。
洪师傅点头笑道:“定!定!”
屋里非常凌乱,有浓烈消毒水气味,却驱不散渗透在空气里微微血腥,灯光昏暗,有张牙医椅,椅边亮着盏射灯。洪师傅递来摞厚厚簿本,里面贴着图案和汉字,裸女、毒蛇、恐龙、古堡、弓箭、关公、罗汉、爱、死、胜利、和平,张迪臣接过本子,坐在椅上页页地翻看,射灯把他本已高挺鼻梁照得更突出,低着头,额上挤出深深纹路,像神秘地图,指示着不可知迷宫出口。
陆南才其实早已在路上想好主意,对张迪臣道:“别看,就文个‘神’字吧,举头三尺有神明神。”又对洪师傅道:“洋人相信上帝,们中国人信佛,上帝和佛都是神,让这鬼佬记住冥冥中自有天意,乖乖效忠孙兴社,别狂妄放肆!”
广东话里,“神”就是臣,张迪臣臣。他是他臣,他是他神。陆南才说毕,瞄张迪臣眼,张懂中文,又是聪明人,当然明白他心意,于是笑着伸出右臂,用广东话对洪师傅开玩笑道:“神明神,即系神经病神!”
洪师傅道:“你粤语讲得比好!”
简单个汉字,不到十五分钟已经文好。张迪臣选淡蓝色,说像他家乡骚格烂湖水。洪师傅尚未搁下刻刀,陆南才佯装临时起意,不断赞许道:“文得好,好刀法,果然名不虚传!”又道,“文‘神’字,你看洋人多神气。看来不该蚀底。洪师傅,替弄个模样,行吗?也要做神,无所不能神,忠肝义胆神。”
洪师傅道:“不行!怎可以模样?给南爷文必须更好!”
陆南才要求用青绿色,说像他家乡河石镇草地。文身刀在手臂皮肤上缓缓游走,感觉有点麻痛,血水从刻刀和皮肤之间渗出,是留住永恒代价。洪师傅低头集中精神,张迪臣站在他背后,跟陆南才正眼互望,眼里有坚决笑意。又只是十五分钟,文好,陆南才心满意足地用左手轻抚右臂,觉得和张迪臣之间有剪不断联系,像有根幼细绳子把两人缚在起,这端是青,那端是蓝,见字如见人,互相铭印在对方身上。
离开文身店前,陆南才再次提醒洪师傅别对任何人透露口风,洪师傅诺诺应允。洪师傅关门后,陆南才和张迪臣并非走下楼梯,而是朝上走,蹑手踮足地走到天台,仿佛那是天国,是隐秘所在,秘密花园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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