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张迪臣打断他问号,道:“们先到澳门,再转往石岐,那边是游击队地盘,安全。但要有船和通行
来不存在河底。
张迪臣见陆南才不说话,自顾往下说。初时他从赤柱被调到马头涌协助日本人管理印度兵,以为是优差,该是畑津武义在背后做工夫,回报他曾提供情报。但原来印度兵对英军充满怨恨,怪他们明知道打不过日本人却迟迟不肯投降,又派他们防守最危险阵地,白白牺牲许多性命,于是把张迪臣视为眼中钉,经常惹是生非,找他麻烦,有回甚至把他拉进浴室,三四个人压着他手脚,轮流侵犯,对他做尽男人所有能对另个男人做动作。张迪臣挣扎反抗,被打得头破血流,阿斌闯进来援救,岂料同样遭殃,甚至,更遭殃。
事后日本人不问因由,用“失格”罪名把所有人关到牢房里拷打、断粮。张迪臣想明白,这其实是畑津武义设计,畑津非常解印度兵,特地把他调到这边,跟报答毫无关系,而是送羊入虎口,要他受苦。张迪臣在牢房里哭几天,决定逃离,要走,必须走,否则必有更可怕事情发生。而且也唯有这走,想办法回到英军阵营,人们见他跟日本人对着干,始不会怀疑他对英军忠诚。他和阿斌花几个月时间谋划,三番四次想逃,都是临门脚觉得危险而放弃,终于等到除夕大好机会。
“他?阿斌?”不断听见这个名字,陆南才听出端倪,刻意把语气压抑得漠然,边问张迪臣,边瞄眼蹲在地上身影,那个影子仍在哆嗦,非常疲劳样子,连听见有人唤自己名字亦无力回应。
张迪臣微愣,然后嗫嚅道:“嗯…………朋友,他是华兵,开战前跟起在情报小组,们投降,所有华兵遣散,他偏……不走……他要跟留下……现在起逃出来,也会……起……跟……起去中国。”
地上身影忽然轻轻挪动,仰脸望向张迪臣背影,因为漆黑,陆南才依旧看不见他五官,或即使看见亦不愿看,但猜想他眼里必含着感动烫热泪。
陆南才感受到阵阵寒气从四方八面袭来,忍不住浑身颤抖,仿佛躺在棺材里面冤魂全部飘起来,飘过来,浮在半空中,把狰狞脸孔凑近他,嘲笑他,讥讽他。室内鸦雀无声,却处处是笑声。他恨不得自己亦是棺材里人——不,棺材里鬼——跟其他鬼起瞧不起人间世界。
怎会跟想象中重逢情境这不样?如果可以,陆南才真想把鬼魂从半空硬拉下来,好好问问。鬼魂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吗?告诉,为什久别重逢、劫后余生,没有紧紧拥抱,也没有把眼泪把鼻涕,而只是另回分离匆忙预告?
鬼魂给不答案,陆南才决定自己找。他在黑暗里跟张迪臣对望,其实没法确定张迪臣在看他,只猜度是,或渴望是,他希望即使从他眼睛里找不到或许早已不在爱意,至少亦该有几分歉意。可是,看到只是片漆黑。昔日蓝眼睛如今比黑更黑。
半晌,陆南才终于问:“你……你们……”开口,喉咙便哽咽,像被无数厉鬼用爪子掐住喉头,问不下去。他咬唇忍住眼泪,有另个人在场,他不可软弱,也不想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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