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臣,他神,已经不在,
地“但系……但系……”仿佛喉咙突然被石头卡住。陆南才按捺不住,抓起枕头往阿炳脸上扔去,骂道:“但系乜鸠呀!阿炳哥,快捻啲讲啦!算是南爷求你!”
哨牙炳抬起头,眼睛直看陆南才,道:“但系……鬼佬也……死。是昨晚半夜事情,李才训说,是畑津武义下手。”
陆南才眼前黑,像间老店经营到最后分钟,终于锁上铁门,把世界阻隔在外头。世界依然是热闹红尘,但店里货架七摇八倒,地上都是卖不出去剩货。陆南才耳边响起哨牙炳声音:“南爷,您多休息,走先。堂口事情您别操心,和弟兄们会把生意看好。日本鬼子那边,恕大胆建议,最好忍忍,来日方长,山水有相逢,该还,这群仆街总欠不。”
陆南才突然伸手猛力推倒床边小柜,茶杯和闹钟和堆乱七八糟杂物全部跌到地上,厉声道:“走!快点走!你们亦是仆街!冇捻用!冇捻用!仆街!冚家铲!契弟!契弟!契弟!”
哨牙炳慌忙转身踏出房间,再咔嗒声,拉门离去。他走后,陆南才竟仍继续不断咒骂,对着空气,但重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仿佛被咒骂人正是自己:“都是仆街!契弟!冇捻用契弟!死契弟!死仆街!冇捻用!冇捻用!”
陆南才没有眼泪,只是骂,直骂,骂到声音沙哑,再也发不出声音,从床上挣扎爬起,奔到客厅找出搁在角落长棍,执起棍子,用尽身体最后分力气,毫无章法地乱挥乱耍。他要打烂桌子,打烂柜子,打烂木椅,打烂木门,打烂神案上关公木雕,打烂切所能打烂东西。他要打烂这个世界。他最想打烂,是他自己。
当陆南才颓然跌坐在地上时候,客厅已成废墟。他是废墟里废墟。
陆南才其后没追问李才训那几个晚上发生任何细节。张迪臣如何被抓,阿斌如何被杀,张迪臣如何被审,畑津武义如何下手,以及,张迪臣死前有没有说什。他统统没问,没问半句。他并非不敢知道,而是不想知道,就让切成为秘密,守在各人心里便是最安全做法。当你假装秘密不存在,秘密对你伤害能力将降至最低。秘密是种召唤,在你回应它诱惑时候,你最危险。
在家休养几天后,陆南才回到堂口,脸颊瘦几圈,鼻子更见挺直,弟兄们感觉眼前龙头有点不太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隐约觉得他无论做事或说话都比昔日更坚毅果断,或该说,更像龙头。陆南才亦有自知之明。唯有这样他才有办法从废墟里站起,走下去,活下去。他觉得张迪臣死亡是对他再次背弃,最后次背弃,他唯能够反击是把张迪臣连根拔起。金条仍是留着,埋在片隐秘泥土下,这是张迪臣欠他,他应得,他坚定地相信。张迪臣留在他家几件衣服,他全部烧掉,面对熊熊火光,他对自己说:“还给你,臣,都还给你。你在下面用得着。”说毕却忍不住笑。张迪臣是鬼佬,鬼佬不信烧衣纸这套,他有上帝,他会到天国见他上帝,在天国里,猜想不需要穿西装、打领带吧?
可是仍有小小烦恼:举头三尺有神明。怎处理手臂上文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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