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吉鲁从海滩浪看到远方黑潮,再直上天穹。天蓝得失界,从天际渗到海平线,又顺着浪来到滩头,每片海浪带着天空广阔与温度。蓝有层次,但七种层次如何分别?他照古阿霞分法观察海,确实有种久看彩虹也有层次相同感觉。
他心生疑惑,何谓玛大蓝?唯独对这种蓝难解。
古阿霞睁大眼睛,慢慢靠近,说:“玛大蓝就在,看清楚,在眼里。”她眼睛贴在帕吉鲁脸,非常近。在有女学生旁观下,帕吉鲁羞得躲开。不过古阿霞睫毛早已顶到他眼皮,逼来还有第六层海蓝,藏在古阿霞眼眸。这是他几个月来未留心。
玛大,邦查话是眼睛;玛大蓝,蓝眼珠之意。古阿霞虹膜与眼白交接处有圈蓝色。蓝圈虹膜从海上输入,太平洋西岸花莲是千年来经贸船舶中继站,路经欧洲水手曾留下混血后代。传说中有些邦查女孩携带蓝眼基因,代代流传,海蓝眼眸会引人情欲,万般席卷,成市区观光客回头率最高传说。
这番说法,教在场女学生听骚动起来,嬉闹地看彼此眼珠,有人说对方是“番人”,有人招降地说自己真实身份是外星人,彼此玩斗鸡眼、转圈
们纠缠地询问这台向来停在校门口边、无缘目睹车,从而得到动人结论,古阿霞昨日讲艰困复校之途有最佳见证者──四百二十五本课外书,以及行走800公里铁马。
十几分钟后,他们走过村落,来到与地名“七星潭”不符蔚蓝海岸。七星潭原是七座湖密布低洼湿地,世居村民因为日军填湖辟建北埔飞行场①与躲避二战美军轰炸,被迫迁居到海岸,也念旧地把这片太平洋之滨称为七星潭。七星潭海滩对不少花莲人具有精神意义,不管发生啥事,来这是淘洗胸臆最佳去处。古阿霞再访,不过是让记忆加温,帕吉鲁却第次被砾滩上摆满浪花给拉紧神经,它们永远处在破坏水平均衡,bao力美学,美得令人些微紧张,像砍下两千岁巨桧时戛然倒地。
海岸多阳光日子,海风总是情。“今天,即永远天”,海星中学不过是来实践这永恒诺言与承诺。那不过几年前事,女孩开学时,从海岸携回七颗砾石放在书包,每日背着,摩挲着,将心事说予海石,春末又丢回海中,从此石滩哗啦啦响着,张扬着无人知晓青春秘密。这成传统,总之在毕业前把书包中七颗砾石丢回去,心情舒朗,今天会成为记忆里最永恒美好。
这时候,数百位女学生赤足,踩上沁润圆砾,靠近海浪丢石头。古阿霞坐在岸边,下巴磕在并拢膝盖,帕吉鲁手往后撑坐,两人看学生走向海涛。海浪每次爬上岸,抓不稳砾滩而退,永恒地重复单调动作。
“海有五种声。”帕吉鲁好兴奋,咬耳朵似小声地跟古阿霞说,好避开旁边女学生。
“只有两种声音,伊──娜。你听听看。”
这是暗示作用,帕吉鲁越听越觉得海浪拍岸,只有两声。
古阿霞又问:“你看看海有几种颜色?”
看尽无边无际海色,帕吉鲁偏着头,竖起三只手指。
“错,有七种颜色,”她大声说,“算给你看,透明蓝、淡绿蓝、牛奶蓝、天蓝、玛大蓝、紫光蓝、黑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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