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见笑,都淡。”
“行,那再淡它次,当作把老柜里祖奶奶衣服再洗回。”王铭祥从裤腰拿出酒瓶,说,“来点酒,喝暖点。”
马海喝口酒,酒真辣,有股精神从肚子与喉咙火火烫烫地晕开。他把这故事说无数回,不差这回,却永远差人赞美。他说,那时候他还是日本公学校小孩,住在花莲舞鹤小村落,条贯穿村落火车铁轨规律地带来报时钢铁机械声,小孩子们冲过去,沿铁轨跟火车赛跑,直到火车赢,消失在苍茫地平线。有天,出现由机关车拖着单节“展望车”,车厢美丽,花纹雕饰,两端出现流线圆弧造型,大家都说这是大正年间日本皇太子裕仁来花莲视察时搭过花车。这种车绝对不停舞鹤小村落,所以车经过时,孩子们拼命跟它跑,不过是想在平行速度时多看眼。这台车成全村传奇,甚至在某次出题《梦想》作文课有十几人写出自己想坐“展望车”。那多人想坐,却没有人有钱搭。于是,日本老师在班上发起活动,人凑点,不足由他补,买张玉里往花莲市车票,给全班最幸运人──抽签决定。
“你抽中,恶魔也来。”王铭祥说。
“是心魔来,全班吵死,抢着用有没跟换车票,有愿意帮打扫,有发誓要帮写三年作业,有说不给他就看着办。”
快打消他念头,决定离开。他在离别之际得情感强迫症般把每个机关磨蹭几遍,确认它们存在,然后跳上驶离碰碰车,频频回望,眼见机关车在摆五个弯后消失在雪里,惋惜它分分秒秒冷却火室,永远回不到旺盛时刻。
“你是哪个林区工寮?”马海问。
男人从口袋掏出油渍指痕工作牌,秀出“王铭祥”三个字。这工作牌挂在各工寮大门旁板子,上工人把自己牌号翻过来,秀出背面名字,下工翻回来。如此,工头能掌控员工行踪,别把人留在山上受伤没回工寮都不知。
“你带出来。”马海问。
“糊涂,翻牌就搁在手里。”王铭祥熟练地踩下加速器,开启撒沙控制阀,使火车在转弯上坡时展现抓地力,又说,“那是铁赳赳老骨头,望次,心里哀它次,早走是好,别哭烂眼睛。”
“这是梦想,谁动得?”
马海铁
“你不懂。”
“哪不懂,麦克阿瑟赢二战太平洋,跑去当驻日盟军总司令,说什kikansha(机关车)永远不会成为kikanhei(退伍兵)。”王铭祥把“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名言转成夹杂日语双关语。
马海大笑,觉得真有趣,两人聊开。王铭祥说他碰碰车驾驶与伐木技术从大雪山学来,不是师徒制,是小班教学,速学速成,火速上工,横扫山又山。他没有开过马力小、毛病多蒸汽机关车,而且开碰碰车时间也不长,大雪山林场主要是美式开发模式,大卡车、大电锯、砍大树,只有少部分林区才用火车运输。
“机关车是跟不上时代老货仔,这台是林场淘汰,用废铁价买来当作发电机。也不是驾驶,买它,只为梦。”马海转而停顿,又说,“火车亲像场梦,只有自己梦过。”
“说说那个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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