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你起来,起走吧!”古阿霞说,“你直是们朋友,想要你跟起走下去。”
“真?”温热从赵天民刺痛背部冲到脑门,他悠悠说,“行,不过你要把故事讲完。”
漫长路上,古阿霞捏着帕吉鲁手,给他说故事,化身为《天方夜谭》里讲千零夜少女山鲁佐德,只为拯救她男人。她拼命说,想把帕吉鲁揪出那晕魅梦境。她拼命说,嘴皮在冽削北风里皲裂流血,上坡时脸颊被毒草“咬人猫”尖锐焮毛扎到,浮肿疼痛也没有打消她说下去。而偷跟在队伍后头赵天民,耳朵也挺尖,把她讲惦记,越听越迷,要古阿霞说下去。
“说到哪?”古阿霞思忖,她握起帕吉鲁手。
她从到台南找文老师说起,在台南乱葬岗找到文老师留下堆书,如果用脚踏车载书,从来时路翻越中央山脉,绝对是苦活。他们绕过北台湾
手,努力跟他说话,渴望响应,可是他陷入某种没办法理解晕沉世界。路上,除古阿霞费尽口舌讲话,大家不再言语,不再互勉,只想走出这没渣没框黑暗,渴望文明灯光与味道。最大挑战是背70余公斤帕吉鲁。工人在崎岖山路背走,只消两分钟,喘得肚子废气,素芳姨却走上半小时不停歇。
古阿霞担心素芳姨体力透支,缺她,断支柱,几度劝她休息却没得到响应。她随即理解,这是位母亲在旷野中尽此生最大努力带领儿子摆脱撒旦追逐。在七彩湖南方2公里棱线上,片冷杉下,雪凝在树根,害素芳姨摔倒,踉跄地往陡坡栽下去,留下淡淡哀号余音。
正当大伙还没回神时,有人从队伍尾巴走过来,半途抢马海手上灯,往斜坡边走边用屁股滑去。下去是赵天民。古阿霞怔,眼眶温热。他不是嚷嚷着天冷躲在帐篷疗伤,怎闷不吭声跟来?怎又油爆葱花似火辣辣地冲下去救人?
赵天民在下头逗留约两分钟,手脚利索地把帕吉鲁“倒背”上来。这背法颇怪,把帕吉鲁屁股悬在脑后肩,手抓住他两条腿,这能使重心往上移以便快速爬坡。赵天民把人背上棱线,继续弯着腰,路往北快走。这样在雪地驮人挺累,起初是寒冷侵袭膝关节与脊髓而酸痛,继而是剥皮伤口渗血,布条子浸润在血红中。赵天民直喘气,说逃跑这件事习惯,当年日本兵与国民党士兵用子弹咻咻追来,比现在北风还紧,他们撤退时就是这样顶着弟兄逃,逃个十几公里都不成问题,他行。他走得背上血涝,伤口组织液与流血把屁股弄湿。他坚持走,那是给古阿霞赎罪,把她男人扛下山,不这样他会过意不去。
“来,你休息下?”素芳姨问。
赵天民不依,卯起劲地往小径小跑。众人觉得他疯,哪有这种走法,追十分钟,只见赵天民倚着棵台湾冷杉,激烈发抖说:“行。”他把帕吉鲁交给素芳姨之后,人就呼噜坐地上,挥手说:“走吧!别管。”
“不行,放你在这,熬不过明天。”素芳姨很清楚,寒夜落雪,没有御寒之物,放个受伤人在荒野只有死路。
“行,你们先走,待会赶上去。”
“不行。”
“不行也得行,叫你们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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