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吉鲁迷恋落叶,把季银杏叶黏在十八本课本,主动以“这是作业”交给文老师。文老师发现落叶是照某种秩序分类。它们挂在树梢时大小、纹路不尽相同,被鸟啄虫啃后更没有重复。每种落叶死法不样,每种落叶尸体不样。树叶归类行为深烙在文老师脑海,到三月,在孵豆苗观察植物生长生物课,她把绿豆袋撒,满地豆响。她愣。她想,小帕吉鲁用落叶计算株树叶片量,棵银杏有四千三百八十二片叶子,那这地上有多少绿豆?
他给她灵感,不顾仍在上课,兴奋地冲到树下,问:“你在算这个树下有多少种子吧?”
小帕吉鲁抬头,用小脸看她,眼角闪过光似。
“们起来算吧!可是得
帕吉鲁说,他只听到枫树在夜雾里滴落水珠悲叹声。这是文老师第次听到他说话声,清嫩干净。接着,小帕吉鲁照老人指示,自己奋力推开木门,从土里爬出来,把那碗脚边温润汤面仰头吞下。
“把埋。”文老师说,连自己也被吓到。
“床哪有这容易借人,而且只有索马师仔才能这样躺棺材,练习死掉。”老人往火堆丢根桧木,火焰膨胀,火渣高飞。过些时间,老人说:“看你是老师才给你撒蜜丝②,让你死次吧!”
文老师躺进大箱子,细碎榉叶柔软无比地承受她,使身体与木箱无间隙地贴合。木箱盖上,老人与小帕吉鲁朝上头倒泥土。声音渐次稀薄,文老师渐渐浮上弃世恐惧感。突然间,她被肩膀附近移动冰冷之物吓坏,蛇,她惊恶,起身却扎实地撞到头。那条蛇应该是小帕吉鲁怀中白梅花蛇,无毒,即使她这样安慰自己,旦蛇爬在颈部,给人勒紧感受,非常不舒服。
“你还没有死透透。”老人在上头讪笑。
“……”她正想响应,意识到亡者应该缄默。
“还能说话呢!没有死透。”老人把火推熄,撒尿浇熄,说,“孙子,走吧!们回家去。”
世界更安静,完全黑暗与寂冷。渐渐地,文老师听到自己心跳声,她讶异心搏竟然如此清晰,扑通、扑通、扑通,恍惚是自己内心不断在呼喊救命。她有些紧张,但随即平抚下来,并且越来越定静,她听到银杏吸收各种声音,从树根到地底。她听到──幻想也好──座山水流声,树木摆动。她忘自己在练习死亡,反而接近大自然,让白梅花蛇在身上游移,她脑袋澄空,成棵树、颗石头或朵云之类,也许是摊水,非常满湖水,因为她感到脸颊滑过泪水。然后,她听到巨大声响,睁开眼睛时,看见小帕吉鲁打开木箱门,主动地伸手要拉她起来。这是因为文老师在地底练习太久失去动静。她发现自己蜷缩着,怀抱蛇,姿势像是小男孩在讲桌下抵抗世界方式。
经过死亡体验,拉近小帕吉鲁与文老师距离。他让文老师走进银杏树教室。然而,她还仍不懂小帕吉鲁为什蹲在树下凝视地上,即使是冬雨,他穿上雨衣,躲在桌下避雨。文老师撑伞靠近树下。银杏叶凋零,地上落圈清水灿烂树叶,小男孩愿意抬头看她。
“他在想什?”文老师这样想,但是更多时候她也蹲在地上,想,“在想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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