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冰闻讯赶至,在门外已经听见陆世文哭声,被惹得阵伤心,站在金牙炳身边,把脸埋在他臂膀呜咽饮泣。金牙炳呆若木鸡,不断暗问自己:“会不会是跟这对兄弟八字犯冲?刁那妈,难道是命克他们?南爷突然被炸死,风哥又突然被赶走,到底点搞?”
警轮在海浪里颠簸数十小时,六个堂口龙头在岸上耀武扬威,被困到船舱内却似六只病恹恹老猫,趴着、躺着、蹲着、抱膝坐着,船身下倾斜向左,下偏侧向右,轰轰隆隆引擎声响震耳欲聋,似有支螺旋桨在所有人喉咙不停搅动。“和合和”跛佬雄脸色惨白得像被放光血,忽然,哗哗吐地。秽物腥臭气味惹来另个人呕吐,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陆北风直压住胃里翻腾,此时再也忍不下去,但肚里空空,吐得满嘴苦水,连鼻孔亦被胃汁塞哽住。他阵惆怅,恍惚间希望这是个梦,然而嘴里鼻里苦涩是如此确切,不可能不是真,唯有告诉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顶硬上吧,顶过便好。他坚信可以,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在海里。是“十三风”啊,铁打汉子,福大命大,不会,绝对不会。陆北风暗暗运劲调节气息,吁——呼——吁——呼,渐渐觉得理顺呼吸,但过阵,肠胃突然反扑,胸口闷,喉咙苦,胃汁重新无休无止地从嘴里涌出,他眼前阵昏黑,晕倒过去。
陆北风苏醒时候,风平浪静,菲律宾马尼拉,码头船笛响号和沸腾人声迎接他登岸。
岸上是陌生世界,却亦是熟悉世界,因为有唐人街,更因为唐人街有洪门。六位堂主虽是初到客人,但踏进唐人街,乡音是亲切,规矩是老旧,先往洪门致公堂向各方人马拜码头,再由他们领路到中华商会拜会老侨领,接下来个星期是顿连顿饮宴款待,主人好奇香港动静,客人探究本地门路,各自扔出堆问号,你来往,相互称斤掂两。江湖人是鼻子灵敏野狼,不管身处何埠何城,远近,富穷,只要是有华人所在,总能闻嗅到血腥可能,然后掌爪发劲蹬,扑前噬咬。所以主客双方很快有携手发财默契:马尼拉需要,借助六位堂主香港手下集齐运来;香港需要,由马尼拉洪门帮会张罗运去。黑货白货,香烟洋酒,枪炮子弹,百无禁忌,互通有无,关键是能够保证货源充足、海路畅通。两个字,就是走私。
说句老实话,六位堂主都不愁钱,各有兄弟陆续从香港汇来美金花用,并未人走茶凉,这点起码江湖义气仍然是有。然而混江湖不只为发财,铤而走险是种刺激瘾头,沾上,不易戒掉。他们坐下商量夜,无不喝得脸红耳热,方面重复又重复地回顾旧事,轮番夸大吹嘘自己昔日打杀身世,另方面对于摆在前头走私生意感到无比亢奋,争相认定自己出得上力地方。最后得出结论:与其各自为政、单打独斗,不如联手在这片新天地闯荡,江湖日月新,亦是很有意思挑战。“潮兴义”师爷贵提个主意:“二三四五六,们六个人,新堂口就叫作‘六合堂’,如何?老天爷把们凑在起,时也命也,唔捻好浪费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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