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学狗吠!好细声,但好惊!好惊!好惊!”纯芳把脸埋在手掌里失声痛哭,单薄身子不断颤抖。金牙炳坐到纯芳旁边,让她把头偎到他肩上,眼泪,也滴到他肩上。
待纯芳冷静下来,金牙炳拉开抽屉找出锁匙,踮着脚走近睡房,咔咯声,扭开门把进房,竟然看见阿冰坐在床沿,嘴角挂着诡秘笑意。昏暗里,他几乎不认得阿冰,纯胜病逝之后,她老十年,纯坚走后,她再老二十年,蓬乱苍白头发遮蔽半张脸,深陷眼窝似两个盛满泪水破碗,锋利碗
裸上身,在夏天大太阳下焦灼地等待。水来,所有人高声喝彩,阿伦道:“刁那妈,他日解除制水,发誓要冲足天夜凉,打捻死都不离开浴室!”
纯坚附和道:“天夜唔够!要四日、要五日、要个礼拜!冲到皮破血流都唔怕!”
队伍开始缓慢移动,众人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用眼神和骂声催促前方取水人加快手脚。好不容易排近水喉头,前面只有四五个男子,阿伦肚子突然咕咕作痛,急于往公厕解决,忍不住踏前两步向其中人问道:“大佬,人有三急,帮个忙,让先,得唔得?”
对方回头瞪他眼,用福建口音粤语骂道:“死捻开!”然后瞄见他背后纯坚,又道:“哦,认得你,金牙炳大少爷!别以为新兴社大哂!这里系北角,唔系湾仔!”
纯坚根本无意插队,被冤枉,不服气,何况福建佬把他跟父亲堂口扯上关系,更令他怒火中烧,立即回嘴嘲讽道:“湾仔唔系大哂,但北角细过鼻屎!”
福建壮汉不甘遭受奚落,霍地转身走向纯坚,他个子不高,但肩臂非常粗壮,同样没穿上衣,两团胸肌像两块坚硬花岗石。站在他们中间阿伦举起手掌阻止壮汉前行,福建壮汉伸臂格开,抡拳朝前直打,阿伦冷不防中招,“呀!”声往后倒去。纯坚连忙将他扶住,另个拍档阿辉加入战团,冲前扑向福建壮汉,随手执起个铁桶砸向他头,壮汉闪开,桶子掉滚到地上砰然乱响。对方同伴此时亦杀至,亦是三人,三对三,六双拳头挥来打去,水桶也是武器,街坊群众慌张走避,无人理会依然开启水龙头,街水沙沙哗哗地喷流,把崎岖地面射成小河。
扭打之际,纯坚脚底滑,不小心跌个四脚踉跄,倒霉鬼,后脑轰然声撞到路旁竖起支尖顶石柱,个被踢起铁桶刚好从半空掉到他脸上,把五官密密遮蔽,像殓房里盖尸布。纯坚没有醒过来,尚差五个月才满廿岁。
阿冰也几乎醒不过来,往后几个月在昏昏沉沉中度日,就算偶尔清醒亦呆坐终日。失去个儿子,好不容易熬过五年多惨愁日子,再失去个儿子,祸不单行打击像两条粗重铁链般把她牢牢锁在家里,客厅便是她牢房。纯芳懂事,每天下课赶完作业便坐到床边陪伴母亲,金牙炳亦尽早从堂口回家,木柜上搁着纯坚和纯胜黑白遗照,照前缭缭袅袅飘着香火烟雾,另有两盏冥红长明灯,进门便觉得到灵堂。
天傍晚金牙炳回到家里,见纯芳抱膝坐在椅上哭泣,问半天她才说:“好惊,阿妈傻咗!”
“乜事?她做什?”金牙炳瞄眼紧闭房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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