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牙炳没去金乐舞厅,他心血来潮,嘱鬼手添先回堂口,自己独自搭船到九龙寨城找德叔。德叔是他多年朋友,每当哨牙炳心情特别好或特别差,总想跟他喝酒叙旧,对老友吐苦水或吹牛皮,不必顾虑体面不体面,老友相处好处就在于能够尽兴。
德叔原名曹崇德,广东惠州人。有个外号“哨牙德”,跟赵文炳样有两只突出门牙,只不过德叔胖,哨牙炳瘦,但都有对小眼睛,年纪相差四五岁。两人缘分很深,起在张发奎第八集团军做过兵,因长相酷似,索性结拜,曹崇德为兄,赵文炳为弟,战友戏称他们为“哨牙双侠”。哨牙炳后来逃离部队,怂恿哨牙德同行,哨牙德摇头道:“老豆老母老婆儿子全被萝卜头炸死,不杀回百个、千个鬼子,不会走!”
哨牙炳逃亡后,哨牙德留在部队里南北征战,官拜炮兵排长,杀几年鬼子,总觉得杀得不够本。打完鬼子打内战,又打几年,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哨牙德混在难民潮里来到香港,终于跟哨牙炳重逢,人在湾仔,人在九龙寨城,各有片堂口江山,偶尔渡海互访,打牌喝酒叫鸡,哨牙炳还在他开设酒吧醉倒过几回。
其实哨牙德最初根据地并非九龙寨城。当年批批难民涌来,元朗、沙田、佐敦、深水埗、北角、筲箕湾,山上,街头,楼梯,巷尾,无不是衣衫褴褛男女老幼,仿佛地壳震动崩灭,蛇虫鼠蚁涌到地面,各自另觅求生洞穴。曹崇德抵港之初落脚处是港岛上环,那里聚集许多国民党官兵,排长连长营长甚至师长,昔日沙场征战,此刻却全是睡在街头落难饥民。香港善长仁翁募款救济,东华医院每日派饭,但难民继续来,医院撑不下去,向当局求援,香港社会局把难民转移到摩星岭军营旧址。摩星岭位于西环,面向硫磺海峡,是维多利亚港西边入口战略高地。十几幢军营容不下七八千个难民,社会局唯有在高低起伏山岭上搭建油纸营棚,野地荒山,许多人犹在幻想国民党会派船前来把他们接到台湾。
九五〇年端午节,新中国成立后第个端午节,两百多名年轻人举着“军政医职工旅行团”布条和五星红旗从山下走到山上,白衣蓝衭,腰间缚牵秧歌小鼓,来到营棚面前敲敲打打、扭腰跳舞,更呐喊挑衅道:“回乡去为人民服务吧!大陆解放,你们逃来香港,但是香港很快便也解放,你们还有地方可逃?”
营棚里败兵残将并非善男信女,破口回骂。来踢馆年轻人情绪激昂,嘲讽道:“你们只是蒋帮走狗!蒋帮走,把走狗扔在这里,你们等着饿死吧!”
哨牙德终于按捺不住,把汗衫脱,光着膀臂,执起地上根粗木棍,边往前扑去,边咆哮怒骂:“刁那妈!老子烂命条,今日唔打死你们,老子唔姓曹!”其他人蜂拥跟上,纷纷捡起棍棒和石头冲前追打学生,双方肉搏混战,当过大刀队队长杨大爷把个年轻人击昏于地,再用双手死命紧捏他脖子,眼看年轻人快将吐舌气绝,做过工兵孙晓军从后抱腰把他拉开,杨大爷双眼满布血丝,用山东话嘶吼道:“别阻俺杀小兔崽子!别阻俺杀小兔崽子!”双方血战场,伤三四十人,有两个学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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