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蒂懒得追问,两人急步出门,沿谢菲道走到卢押道,转经轩尼诗道萧顿球场,灯亮,卖武卖艺卖吃卖衣人都来,江湖就是揾食,揾食就是江湖,吃不饱江湖是最混乱江湖。但时局终究影响生意,仙蒂酒吧有休假美军撑着门面,尚算过得去,女子理发店和女子擦鞋店却甚冷落,客人被遍地“同胞勿近”吓怕,尤其史钊域道“杜老志”舞厅,两星期前被人用油漆在闸门涂上大大红字:“彻底打倒港英白皮猪!”“坚决推翻万恶资本主义!”守门阿差告诉她姐妹,别说老衬不敢上门
仙蒂这夜整妆妥当,暗忖:“差不多,家俊应该不会迟到吧?”
她把照片放回首饰盒里,朝镜子补下脸妆,这几天睡不安稳,眼皮肿胀,特地把眼影涂得深厚,仿佛房子有可供依靠坚实屋顶,有抵挡风雨安全感。
萧家俊并未迟到。在约定时间,傍晚六点刻,门钟叮当响起,个肥胖身影出现于仙蒂谢菲道唐楼门前。
九三八年初萧家俊把陆南才带到毛妹家里,始认识仙蒂,始有后来故事。毛妹活到九五四年,四十二岁,战前患过肺炎,战后再犯次,躺在医院像根被榨干甘蔗,家俊哭得死去活来,有情有义男人,日子过得比没心没肺男人辛苦得多。此后家俊仿佛变另个人,吃喝再吃喝,脸和身都胖得像圆滚滚球,也不再混堂口,跟亲戚学做生意,以前三兄弟在萧顿球场带向黄包车夫勒收保护费,现在开设士公司,取名“摩利”,英文Molly,跟毛妹洋名相同,是只有他和仙蒂明白情义暗号。公司开始时管理五部士,自雇司机载客,后来有十部、十五部,改把士每部每日八十元租给司机,天进账千多元,资金丰裕后,开拓楼房维修业务,承接不少z.府工程,财源滚滚要挡也挡不住。
萧家俊发财,经常请仙蒂旗下吧女到红宝石食大餐,是给她做面子。这次仙蒂送礼给哨牙炳,事先曾找家俊商量,他出主意,更买单,他年纪其实比她还大三岁,但这些年来因常得她提点,倒像他是弟、她是姐。
进门后,萧家俊用手帕朝额上抹汗,气喘吁吁地说:“们应该走路过去,大道东刚刚又有‘同胞勿近’,防,bao队封锁截电车路,开车反而更慢。也是在和昌押那边下车,连跑带跳赶过来,累死人!”这阵子路旁经常出现贴有“同胞勿近”纸袋,大多数里面只放砖头,却亦有真炸弹,杀伤力虽不太大,已足令风声鹤唳,防,bao队更是疲于奔命。
仙蒂用涂艳红蔻丹指甲隔着衬衫轻刮下家俊肚皮,说:“你再不减肥,不必劳烦炸弹,你自己会心脏病发。”
萧家俊急忙拉好西装外套钮扣,丰胖脸颊竟然浮起霞气,像个被捉弄得手足无措男学生。仙蒂朝桌面嘟下嘴,示意他记得带上金礼,又说:“别忘记拿南爷木把手,否则他会报梦找你算账。”萧家俊执起绑条红丝带木把手,扫打几下空气,欲言又止地道:“其实,也有神秘礼物送给炳哥。”
仙蒂问道:“是什?”
家俊眨下眼道:“要保密。你肯定也会高兴,所以,等于同时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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