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九新社总堂设在光明街幢石屋,但性好热闹他每晚十点半后必出现在孖记香肉店,跟兄弟谈事,跟老友喝酒。这两年他喝出肝病,少碰烈酒,却仍杯杯地猛灌啤酒,否则无法跟朋友聊得尽兴。哨牙炳常到店里光顾,有时候是单枪匹马,有时候带领手下,他不吃狗肉,但是因为德叔在这里,他便来这里。
花王二这夜来到孖记香肉店门前,听见里面阵吵闹,认出是鬼手添声音,马上伸手拦住身后仙蒂和陆世文,嘱咐大家先别进店,听清楚他们在搞什把戏。两个沙哑男人声音越吵越激烈,似乎跟新兴社和哨牙炳有关。
鬼手添太解自己大佬,开心时候要找女人,不高兴时候更要找女人,哨牙炳前两天曾对鬼手添提过打算到寨城看艳舞,同时跟德叔临别话旧,所以他指派手下在港岛各处搜寻哨牙炳,自己和潮州仔则远来寨城探究,依凭主要仍是直觉。
德叔肝病越来越严重,背驼腰弯,坐在店里角落桌子旁,把背靠在墙上,对眼袋肿胀似在眼底塞着两支汤匙。见到鬼手添踏进孖记香肉店,德叔感到意外。哨牙炳确实说过这两天会到寨城找他,细强代表他出席晚宴,目睹混乱景况,火速返回向他报告,他判断阿炳稍后会来,万料不到是,阿炳未到,新兴社二把手却先现身眼前。
德叔是老江湖,佯装对哨牙炳失踪无所知,追问细节,察言观色番,发现鬼手添眼神闪缩,又隐隐带着戾气,明显只是急于找到大佬而非真心担忧大佬安危处境。于是他故意拖延,没说哨牙炳已经来,也没说哨牙炳尚未出现,只敷衍道:“这里女人全部好靓,炳哥要揾开心,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然后招呼鬼手添和潮州仔坐下,又道:“来,德叔请你们叹吓香肉,下午劏咗只唐狗,好捻肥,肥捻过。你们大佬唔食,你们食,咪捻客气!”他暗中吩咐细强到城里艳舞场寻找哨牙炳,机会最大。
孖记香肉店只有四五张矮木桌,客人通常屈膝坐在小板凳上,几近于蹲,有人喜欢把板凳踢开,直接蹲着,用小腿承托屁股,捧着碗筷,围着瓦炉,炭火在炉底噼里啪啦地燃烧,炉内狗肉香气混杂当归、茴香、桂皮,飘在半空久久不散,人被包围在气味里,肉气又从胃底冒起,再喝几杯双蒸酒,很快已可进入晕眩离神状态。
这夜客人不多,可能都去争取最后机会看洋妞艳舞,鬼手添和潮州仔坐下后,香肉尚未上桌,德叔不断向他们灌酒,追问沐龙宴细节。鬼手添略说几句,开门见山地道出忧虑:“炳哥似乎忽然唔想移民,唔捻知他到底在想什,明明说好要走,没理由又说不走……”
“他走不走,你咁紧张?”德叔打断他,直问。
伙计端来瓦炉,掀盖,肉块在冒泡浓汤里浮沉翻滚,滋滋作响,仿佛仍有生命,在微微哀鸣。德叔夹起块狗肉,沾下炉旁腐乳芥末,把肉送进嘴里,唇边挂留着抹淡黄,像是问号圆点。他用手背抹下唇,搁下筷子,刻意讲几句恭维,把鬼手添吹捧番:“你是新兴社第大将,德叔旁观者清,在你面前这说,在炳哥面前同样这说,没有你,便没有新兴社。只要有你看住新兴社,炳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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