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莫夫走出来。走廊上赤脚站着个只穿件内衣人。
克雷莫夫在生活中见过不少悲惨场面,但他只朝那人瞟眼,便立刻明白他从未看见过比这张脸更可怕东西。这张脸很小,带着龌龊黄斑。他哭得很可怜,满脸皱纹、颤抖面颊和嘴唇都在哭,惟独两眼没有哭。你最好不要去看这双可怕眼睛,这双眼表情是无法言状。
“快走,快走!”自动枪手催赶着克雷莫夫。
在警卫室里,哨兵给他讲述严重事故经过。
“他们老拿前沿阵地吓唬,这里还不如前沿阵地呢。待在这地方你很快就会发疯……那个故意自伤家伙给拉出去枪毙,他隔着块大面包朝自己左胳膊开枪。枪毙之后,朝他身上撒些土,可能是没有打死,
大林格勒沿岸被人押解过来,暂时关押在这间集体囚室里。对这位衣袖上佩戴着红星标志政委,谁也没有留心望眼。犯人们感兴趣只是他身上有没有张可以卷马合烟纸片。这些人只有种需求,那就是吃饭、抽烟和排除大小便。
这个案件是谁捏造?是谁?明知自己是无辜,同时又因为这个无法开脱罪名而寒心,这是种多痛苦感觉。设在地下管道里罗季姆采夫师指挥所、“6/1”号楼废墟、白俄罗斯沼泽地、沃罗捏日冬天、不止次渡河,切幸福、轻松愉快东西都去不复返。
此刻,他想到街上去走走,抬起头来望望天空。想去买张报纸。想刮刮脸。想给弟弟写封信。他想喝杯茶。他需要还本只借阅晚上书。需要看看表。需要去洗个澡。需要从皮箱里取块手帕。他什也不能做。他失去自由。
克雷莫夫很快就被押出集体囚室,来到走廊上,警备队长把哨兵骂顿:“对你说得清清楚楚,你干吗要把他塞到集体囚室去?见鬼!哼,稀里马虎,想上前沿阵地去遛遛啦,啊?”
警备队长走,哨兵便向克雷莫夫抱怨起来:“瞧,天天如此。单人囚室有人占着嘛!他自个儿命令把那些决定枪毙人关到单人囚室去。要是把您关进去,把那个人往哪儿关?”
克雷莫夫很快就看见几个自动枪手把名判处枪决人押出单人囚室。只见浅色头发紧贴在那人狭窄而凹陷后脑勺上。也许他只有20岁,也许有35岁。
克雷莫夫被关进刚刚腾出单人囚室。昏暗中他看出桌上有K军用饭盒,然后从饭盒旁边摸到只用面包瓤捏小兔子。看来那个被判处死刑人刚刚把它捏成,面包还是软,只有兔子两只耳朵有些发千。
室内静下来……克雷莫夫半张着嘴坐在板床上。他睡不着,需要考虑事情太多。但他感到头昏脑涨,太阳穴发紧。他无法思考。他头脑里波涛汹涌,切都在旋转、摇荡,发出哗哗声响。他感到无所依托,无法集中思想。
夜间走廊上又传来喧哗声。哨兵们在呼喊领班人。皮靴咚咚地响阵。克雷莫夫听出警备队长声音。警备队长吩咐道:“让这个营级政委快滚出来,让他搬到警卫室去。”然后他又补句:“这个严重事故可不是闹着玩,会传到司令员那儿去囚室门打开。名自动枪手高声喊道: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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