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沉思会儿,抓起竹榻上那对蜡条塞还他手里:“长庚,谢谢你看得起女儿。女儿没福气,高攀不上。”
“这……泽龙康,你莫不是嫌礼品少?晓得,按规矩,还该带只公鸡、包烟草、袋槟榔。可没有烟草槟榔,养几只鸡也都瘟死。以后想办法补你。”
泽龙康坐在火塘首席竹榻上,用长满茧皮手指从熊熊燃烧火塘里夹起块通红火炭,埋着头咕噜咕噜咂巴着水烟筒。
“你莫不是想要彩礼?给,用工资去买。按规矩给你头带犁轭牯子牛。”
泽龙康厚实嘴唇咧开,像泡在水里河蚌,牵动着双颊肌肉和额上横川字纹路,爽朗地笑:“不卖女儿,就是卖,也
汉子那样,布满刀刻斧斫般皱纹。在泽龙康身上,寻找不到点道骨仙风,也没有那种生活在阴阳两个世界人物身上应具有神秘气质,他看上去倒像位精明猎手、强壮剽牛汉。老头那双浅灰色深邃眼睛里,闪烁着智慧光,有种宁静威严。
两头发情期公牛打架,牛角撞得乒乓直响,碰出粒粒火星,其他人用锣鼓、火药枪劝架都无济于事,泽龙康徒手上去,不轻不重地喝声,斗红眼公牛竟然平息怒气,乖乖地各自分开吃青草去。别人劁猪,猪咆哮声能把竹楼震塌;泽龙康劁猪,好像在给猪搔痒,性子再烈猪在他手掌抚摸下,舒坦得直哼哼,任凭他把自己肚皮割开……
他尹长庚也无数次产生过这样感受,待在泽龙康身边,自己情绪便会自然而然受到感染,紊乱心情会立刻平静下来,刚才还困扰心境种种尘世间风雨波澜会立刻失重,变得没有什分量。也许他和他前世注定有翁婿缘分,不然为何有如此心灵感应呢?
他久久凝视着泽龙康,希望自己眼光像干燥海绵,能将对方身上骁勇气质吸收过来,以弥补自己不足。
泽龙康作为这次成丁礼仪式主持人,站在人群中。他裸露着紫铜色上身,虽年近六旬,仍肌肉饱满;腰间系着块斑斓豹皮,钱状斑环闪动着幽深光泽。此刻,他将右手举到眉际,停顿两秒钟,猛地在空中劈出道弧形。
立刻,七支猎枪黑森森枪管刺破蓝天,山谷爆响起排枪声,震得斑岛河微微颤抖,半空中飘起朵朵乳白色刺鼻硝烟。随即,芒锣和象脚鼓也敲响。
古老乐器奏出古老节奏和旋律,那深沉,那悠远,那荒凉,如泣如诉,像在唱支古老悲歌。他合着鼓节拍,将竹篙在河底鹅卵石间点点戳戳。竹筏冲开水浪,驶向神秘莫测对岸。
他满以为,泽龙康见他来求婚,定会高兴得跳起来,起码也会满脸笑容地欣然点头。条件优劣是明摆着:他尹长庚是公办教师、国家干部,拿工资吃皇粮旱涝保收;又是从大城市上海来,有文化,相貌也不比影星差多少。卡珊嘛,农村户口,普通古宗姑娘。他娶她,好比王子爱上牧羊女。
但当他把求婚蜡条递上去时,泽龙康脸上慈祥笑容霎时凝结,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番。这眼光,就像牲口贩子在相马,刺得他浑身不自在。
“怎啦,泽龙康?可是真心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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