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是上海复旦大学生,个是边疆农场小工人,个在天上,个在地下,这关系还能维持得下去?”“憨癞疤”瞪着被酒精烧红眼睛,说。
“三分场有个女,考进地区卫校,毕业出来不过是个
母麂尾巴那儿还滴着血,染红片又片草叶。
他颓然坐在地上。到嘴肉飞跑,他真是个熊包,天字第号傻蛋。怪不得从小是同学“憨癞疤”和“犟老头”要嘲笑你是个窝囊废,他想。
恢复高考头年,夏婕就考进复旦大学生物系。接到通知书那天,她欣喜若狂,他心里却闷得慌,找到种菜“犟老头”和“憨癞疤”喝酒。
盘炒鸡蛋,盘花生米,盘酸腌菜,大瓶苞谷酒,三个男知青边喝边聊。
“长庚,听说夏婕要到复旦大学读书去?”年轻轻脸上就起皱纹“犟老头”问道。
劲,那认真,那贪心,像婴孩在任性地吮吸乳汁,惹得他痒酥酥,涌起股无端柔情。他把匕首插回皮鞘,他晓得自己是没有力量杀死它。他捧着它发呆。
灌木丛窸窸窣窣阵响,母麂又回来,站在离他七步远草坪上,望着他手中小黄麂,呦呦地哀鸣着。小黄麂听到妈妈呼唤,在他臂弯里兴奋地挣扎着。他只手抱紧小黄麂,只手卸下肩上猎枪,打开保险,阴沉沉枪口慢慢指向母麂胸脯,指向颗剧烈跳动破碎母性心脏。
他手在颤抖。
母麂,你完全可以逃走,你应该逃走。
母麂像尊石雕,纹丝不动。
“是啊,这是喜事,所以请你们喝酒,喝杯喜酒。”他言不由衷地说。
“对她来说当然是喜事,对你就不定。”后脑勺上有块钱状癞疤“憨癞疤”意味深长地说句。
“她喜事就是喜事。”他闷闷地喝大口酒说。
“你别自欺欺人。你放她走,明摆着,鸡飞蛋打场空。”“犟老头”嚼着花生米幽幽地说。
“不会,夏婕不是那种人走茶就凉女人。”他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心里空落落,没有底气。
他突然变得狂怒起来,你这个畜生也敢来嘲笑怯懦吗?你真以为不敢杀死你吗?是个铁石心肠男子汉!他想先打断母麂腿,在它断气前,让它看着心爱小黄麂怎样被割断脑袋。他恶毒地想,他要让母麂死在悲痛与伤痛两种痛苦之中。
他开始扣扳机。
母麂流泪,晶莹泪漫过柔软鼻翼,漫过黑灰唇吻,落在草地上。它尾巴那儿还在滴着血。它已经看到死亡阴影。畜生,你为什不逃呢?世界上,母亲是真正弱者,因为她有两颗致命心脏,颗在她孩子身上,另颗在她自己身上,任何颗受到伤害,都会夺去她整个生命。也许,它晓得自己是个弱者,逃不脱死亡厄运,与其躲在树丛里悲痛而死,还不如饮弹而亡,这样起码可以再多看眼心爱小黄麂。也许,它是想乞求猎手开恩,以自己死来换取小黄麂生。
哦,无私母爱;哦,大自然神圣母性。他心在颤抖,受到强烈撞击。
他叹口气,把小黄麂放回草地。小黄麂蹒跚着朝母麂走去,母麂用嘴巴叼住小黄麂脊背,敏捷地奔入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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