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娥自她舅被公安局带走后,就像霜打茄子,明显比过去蔫许多。有阵,她几乎感觉浑身天天都在发烫。手抖,腿战,心也颤。饭吃不下去,晚上也睡不着。本来就削薄,这下更是黑瘦成把风干柴火。她好多次听到,有人在她身边说:“这号鸡骨头马撒,咋还没清理。”易青娥开始不知道“撒”是啥意思。后来听人说,“撒”是脑壳关中方言。“鸡骨头马撒”,就是人长得头大身子小、比例失调、不成材料意思。胡彩香老师说,这些说她坏话,都是她舅过去得罪过人。要她左边耳朵听,从右边耳朵出去就是。反正她也不跟这些人打交道。但面对同学,她还是要天天经历好几次麦芒扎背灼痛。
在防震棚里,她被挤在最边上铺位,进棚,第个就住着她。有天晚上,院子里狗甚至跑进来,还舔过她脸呢。她也不敢喊,因为她心里觉得,自己是不配喊叫。喊叫,也只能招来更多白眼。当夜深人静时,她从幕布缝隙里,能看见天上星星和月亮。看着星星月亮,想着自己爹娘和羊,还有让人用绳子捆走舅,就整夜整夜睡不着。白天练功也没精神,迟早都活得恍恍惚惚。她能感觉到,整天都有同学在她背后指指戳戳。她舅被公安局抓,就好像她也被抓样。睡觉没人跟她搭铺。吃饭没人跟她围圈圈。练功更是没人愿意跟她组合。就连劈双叉,她腿软,是老替人背亏,也都没人跟她挨着屁股。就好像她浑身都很脏似。连吃饭碗、喝水罐头瓶子,不仅没人动,而且放在起都不情愿。而别同学,是经常要互相在个碗里吃东西,捧着个瓶子抢水喝。
她也想个人住回房里,哪怕让地震塌死算,可老师不让。她也曾偷偷回去住过晚上,半夜被老师发现,还揪着耳朵拎出来,罚站在地震棚外,直到天大亮。
这中间,还发生件事。
有天早上,他们刚开始练功,突然接到通知,说要准备上街大游行,庆祝打倒“四人帮”呢。“四人帮”是啥,易青娥点都不知道。但老师们都能说出这四个人名字来。大游行是啥,易青娥也不知道。但老师们好像也都很熟悉。
不会儿,院子里就集中几十个敲锣打鼓。可惜她舅不在里面。磨盘大鼓,是个在批判会上指着她舅鼻子、骂过她舅人在敲。还有人在写大字。大字上是那四个人名字,都打红叉。然后把字别在个横幕条上。而所有演员,都集中在防震棚里排练。排是扭秧歌,嘴里齐喊着:
“举——国——大欢庆,打倒‘四人帮’!”
学员们基本都上。楚嘉禾和封潇潇甚至还在领舞队列里呢。有些没安排上跳舞,也安排打彩旗。打旗人也在练抬头挺胸正步走,个个可神气。但没让易青娥上。有人说,这“鸡骨头马撒”就算,出去打个旗旗,都丢剧团人脸哩。让她在家看门好。她就个人,缩在别人瞅不见地方,朝热闹处偷看着。
十点时,游行队伍集合起来。敲锣打鼓,都穿着身解放军服装。扭秧歌,穿着红上衣、绿裤子,腰上还绑片丈多长红绸子。脸上都化跟演出时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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