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娥是后半夜走。她觉得,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
这个决心,是在从胡彩香家里出来以后下。其实过去也有好几回,她都是想走,可每次又都有这事那事攀扯着,走不利索。这回是彻底想通,必须走,不走已经待不下去。
她没有声张,还是按宿舍纪律,准时上床睡。灯都拉灭,她听到她们还在说和她有关事。说走后门,说做饭,说伙夫。有人还说,当“火头军”也挺好。还有人说,要让她去,保证蹦就去,想吃啥做啥,可惜人家灶房还不要咱这好吃懒做人呢。易青娥听着,心里辣乎乎地痛。她知道,这都是自己把演员做稳当,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不管她们说啥,她也不在乎,她走,她们想说啥让说去好。
该拿走东西,她都在别人不注意时候,弄到个蛇皮口袋里装好。单等半夜,人都睡着,爬起来,提溜就跑。箱子看来是背不走,先空放着,等以后让爹来背。反正她舅还有那多东西,也没处理呢。
大门是不能走,看门老头儿天到晚眼睛都睁着,以为是醒着,却在打鼾,以为睡着,却是醒着。有人半夜偷块做布景木板出去,听着他鼾声如雷,地都震得在动弹,结果第二天早上,黄主任就把那人叫去,问把木板扛到哪里去。那人死不承认,黄主任就说出具体出门时间,还有木板长宽薄厚。大家就都知道看门老汉厉害。
易青娥先圪蹴在女厕所里。她早已发现,那儿院墙有个豁口,使把劲,就能翻出去。她先装作蹲厕所,看四周没动静,就纵身翻出院墙。只听扑通声,跌在个村民猪圈里。猪哼哼几声,也没起来,她就赶紧爬出猪圈,带着身猪粪臭,朝城外跑去。她大概知道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就朝那个方向跑。尽管天黑着,也点都不怕。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啥好怕。跑着跑着,天就大亮。她身上有钱,能买回去车票。她直跑到个很远地方,想着别人是撵不上,就在公路边上等班车。也不知等多久,班车来。车旧得几个窗玻璃都打,是用纸壳子挡着风。她上去,售票员还捂着鼻子,让她把外衣和鞋袜都脱,说臭。并让她个人坐到最后排去。等车哼哼唧唧顺着盘山路,走到九岩沟山脚下公社时,她连肠子都快吐出来。天也快黑。下车,她没处去。身上虽然还有点钱,也舍不得住店。她就去已经点上煤油灯商店里,给娘称斤红糖,给爹拿两包羊群烟,给姐买个蝴蝶发卡,就又把蛇皮口袋勒到背上,朝九岩沟山垴上爬去。
已经有年多没回来,家里也没电话,也没来信。舅领她走时,跟娘和爹都交代过,说:家里只要没死人,就少绊扯娃回来。说进城学戏,就门心思学戏,别有事没事分娃心,进县城有他呢。舅还说,写信他也懒得回。实在有大得不得事,就到公社打电话。说是要县剧团胡三元,公社人会给这个面子。但轻易不要打,要打,除非就是过不去大事。因而,这年多,家里既没来信,也没打过电话。易青娥心里还怪着娘,怪着爹,怪着姐:难道真把招弟忘得这彻底,这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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