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哭廖耀辉可怜,而是哭人可怜。包括自己,都是太可怜生命!
忆秦娥在裘存义葬礼上,还看见封潇潇。他不是站着,而是躺在灵堂旁边个壕沟里,醉得身边是围着几条狗,在吃着他胡乱吐出污秽物。她怎都止不住泪水涌流:
人啊人,无论你当初怎鲜亮、风光、荣耀,难道最终都是要这样可可怜怜地退场吗?
米兰老师直到最后,才给胡老师吐露,让她到美国百老汇参演秦腔事。说就几句伴唱,相信她定会唱得精彩绝伦。
米老师说,她从十几岁时,就嫉妒着胡彩香那嗓子好唱。这
知足。可惜你姨不在,你姨要在,今天准会给米兰和你包鸡蛋饺子吃呢。你姨鸡蛋饺子,包得可香可浑实。米兰知道。”
忆秦娥还能说什呢,黄正大到底是患健忘症,还是要故意颠倒黑白呢?这才过去多久,并且当事人都在,他就敢这样张口说瞎话。她本来想客气地对他微笑下,毕竟是个耄耋老人。但她终于没有笑出来。她只在心里想:那时,黄正大怎就能那样跟她和她舅过不去呢?到底为啥来着?
离开黄正大后,她本来是要去看老艺人裘存义,还有大师傅宋光祖。他们都是她当烧火丫头时,像长辈样帮过自己人。四个给她排戏老艺人,也就仅剩裘老师还活在人世。她说看完胡老师,就去看裘老师呢。谁知在她和米兰从黄正大那里出来后,就得知:裘老师昨晚已经去世。裘老师活八十四岁。
她们行程就不能不有所改变。她说她无论如何,都要参加完裘老师葬礼再走。
也就在那天葬礼上,她不仅见到封潇潇,而且还见到让她受难生仇人廖耀辉。
廖耀辉是被宋光祖师傅用个木轮车,把他拉到火葬场去送裘伙管。他大概怎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忆秦娥。宋师告诉她,廖耀辉已经偏瘫在床好几年,但他无论如何都要来送送老伙计裘存义。廖师说老裘是个好人,生几次帮他圆大场,转大圜。要不是老裘,他廖耀辉恐怕早都在这个单位做不成饭。廖耀辉并不是剧团正式炊事员,却在这里做五十多年饭。他家里没有后人,得半身不遂,偏瘫在床后,团里就让宋光祖照顾他起居。剧团也穷,大伙工资才发百分之六七十。月给廖耀辉发些基本生活费,已是做到仁至义尽。医药费有些报不,大家就凑点份子,把他老命延续着。宋师对她说:
“廖耀辉到现在还在嘟哝,说这辈子最对不起就是娥儿。是他把娃名誉损害。让他得啥病,都是老天惩罚和报应。他还说,光祖有机会见娥儿,定给娥儿赔个不是。说下辈子,他宁愿变条狗,给娥儿看大门都行。他迟早都在说,他是丧德行。现在话也说不清,可怜得很。”
忆秦娥远远地看着坐在木轮车上浑身颤抖,并且涎水四流廖耀辉,看很久很久。刹那间,她好像突然原谅切:
这终是个可怜生命而已。
在快离开宁州时,她甚至给宋光祖师傅几千块钱,说:“给廖耀辉买个轮椅吧,这样你经管着也方便些。”还没等宋师明白是咋回事,忆秦娥已经泪眼汪汪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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