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冬后,近来非假日晚上都是这样落寞地结束。客人独来自去,时候到就走,不会出现两人看对眼可以成双离去场面。
冬雨寒夜里会出门客人通常是另种。
若只是期待艳遇那还比较好哄,但另种客人心情就跟外头阴雨样难捉摸。唱曲又曲,时而借酒装疯,时而又陷入沉思,午夜心事特别难熬。总算,又个生命中寂寞夜晚终于耗完,这些人临走时并未显得比较开心,甚至有可能在心底暗暗鄙斥自己意志软弱。为何双脚总是不听使唤?到底何时才能够不必再踏进这地方?这样日子还要过多久?
老七收下酒钱同时,仿佛也听见他们心底对MELODY爱恨交织。在某些人眼中,老七不过是利用同志寂寞饱自己荷包,他们自怨往往转成对老七不屑,老七并非没感觉。但越是这种时候,老七越要提醒自己别被他们情绪影响,所以总是左声“晚安喔”,右句“再来啊”,喊得格外卖力。
雨还在滴滴答答下没完。
到店里如进乌漆麻黑盘丝洞,爱怎玩,能怎敢,照单全收。然而美乐地店名终还是没改,因为心里不舍。老七总记得自己当年啥事不懂,若没碰上几位前辈哥哥们,弄出这块小避风港,直在新公园里继续鬼混,还不知道会被怎作践。
几起几落,少不得风风雨雨,MELODY早成同业间则传奇。
在这吧台后站就是二十五年,除那几年里身边多汤哥帮忙,他个人扛起家店,生意再忙也不曾有过算错账或送错酒,只能说,天生是干这行料。
再怎能干,现在老七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有点年纪。像昨天夜里,打烊后收杯扫地不过才进行半,他阵头昏,再睁眼竟发现自己怀里揣着扫帚,蜷在墙角已困觉。
睁眼醒来时心还怦跳着,看墙上电子时钟闪是04:20,不过才过半个钟点,却好像去很远地方直在赶路,整个人弛软在地,时间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空暗酒吧里,全是烟味不散,像看不见记忆。
还没完全清醒老七,突然想起来,林慧萍这首歌应该是小安点。(早就该叫老安
眼前守半辈子这家店,仍是每晚打烊后相同景象。吧台上东倒西歪啤酒瓶,关声音电视荧幕继续播着卡拉OK影带。整个密闭空间没有窗户,看不见外头雨究竟停没有。
寒流过境,冰雨已经连下好几天。
他这儿本就不是小朋友跑趴热门点,反倒是这样坏天气时,不怕没有熟客上门。雨夜孤灯谁都怕,不如来吧里打发时间也好。老七这店里别没有,就是卡拉OK歌曲比任何家吧都多,二十多年前陈年金曲他都保留着。在别处找不着记忆,适合在又冷又雨夜里来他这里重温。
昨晚不过六七个客人,点歌单却厚厚叠,还有很多曲子在机器里等着播放,客人却不知何时都悄悄撤。老七眨眨眼,看着电视荧幕上是林慧萍哀怨特写,少说也快二十年前首歌。不知是哪个客人点,没等到歌出来就先离去。
等不那久。多少铭心盼望都让人最后不得不放弃,何况只是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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