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镜中人影,双眼中先是流露出些微不安,但随即便以坚定而充满期待注目回视。这样对望让第次意识到,生中曾骄傲、曾欣喜、曾落寞、曾痴痴恋恋、踌躇满志、痛心疾首……所有那些值得记忆当下,们都看不到自己脸。
永远看不见自己最真实表情,莫非是老天爷特别为人类设计个残酷玩笑?
总是在忙着揣测他人表情里含意,搜寻着他人目光中所看到自己,更多时候,无不是借着假设他人目光,才得以面对自己:看起来得体吗?看起来有魅力吗?看起来gay吗?……
镜中那人,虽已满头花白且面色灰澹,却有种让感到陌生无畏眼神。有那短暂几秒,竟然不舍与他道别。
与姚见面时候,能够维持住此刻在镜中看到眼神吗?
难道爱情只是福马林,用来浸泡他们已如死胎梦想吗?
卡带A面已经结束,却浑然不察。
关掉随身听,莫名有点心烦,遂把卡带全装进个纸盒,并用胶带封起。
送不出去将心比心,并不是垃圾。
最后能做,也只剩如此慎重地将它们妥善包装,将纸盒与父母骨灰坛子起排放在茶几上。
什时候?
然后学乖开始主动给已公开是HIV阳性网友留言,结果好几个不但没有同病相怜,反而语带酸狠反问,为什觉得他定要跟另个带原者交往?难道他只能跟带原者交往吗?
对对对就是那种走不出自羞耻感害群之马。
好好好你就继续等那个对爱滋病患情有独钟人上门吧——
面对这种被迫害妄想狂,你能说什?
要怎样记住自己这刻?
①̳
★
没有比等待执行自己死亡更需要优雅与从容。
二十多年不见总不能蓬头垢面,要碰面之前还特别理发。介意其实是事后万被报纸写成又脏又残独居老人,所以才会先费力把老家彻底清理,再让自己看起来神清气爽,因为久病厌世也是另个极欲摆脱污名。太清楚人们对这种事都懒得费脑筋,或是说根本害怕多想,所以都轻易相信以这种方式结束不是正常人作为说法。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像样,发现这也可以是个冷静而愉快过程。
冷静而愉快过程难免还是会出现小瑕疵,设计师自作主张剪去刘海与鬓脚,这是过程中唯假手他人部分,果然不尽如人意。短发长度非但未让显得较有精神,反是让瘦削脸庞看起来更加嶙峋。坐在发廊大镜前,看着自己那张皮相松弛衰败脸孔,时凝视得失神。
也许,这就是最后次好好自端详。
从没料到,两个爱滋病患谈情说爱,原来也并不顺理成章。遍遍听到都是同样恐惧,大家都想要“长久”,都对“白头偕老”无限向往,认为事前睁大眼睛,就能筛选出能够为自己带来幸福那些条件,却不愿面对人生本就是处处风险真相。
嘴巴上说没病就定没病吗?
共度白头难道就不需要照顾老弱卧病另半吗?
没有社会共识接纳就不能去爱吗?
这些人,宁愿无爱也不愿接受自己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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