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如家在西去火车上。
车厢里拥促不堪,间或传来婴儿啼哭声。阵隐隐腥臭味漫溢开。昭如打开车窗,初夏阳光猛然涌进来,带着净澈热力。
文笙将胳膊支撑在窗户上,风将这少年头发吹动。昭如看见光线将儿子脸部影投射在壁板上,已依稀有成人轮廓,硬朗些。
姐姐昭德安静地坐在文笙近旁,手里执着只苹果,轻轻咬口。时间,不再有动作。她用孩童样眼神,盯着对面女孩。女孩正将支麻花咀嚼得脆响,并发出满足吞咽声。昭德对女孩伸出手去,然后看着昭如,说,娘。女孩愣住。昭如抱歉地对女孩母亲笑,将手在昭德手背上,做个噤声手势。然后用食指,将昭德缕花白鬓发撩到耳后。昭德恢复沉默,仍然
栽头,撂下颗炸弹,在巨响间平飞向远方。
“红月姥娘”是指日本国旗上红日。长大以后,文笙遇见当年伙伴,说起为何在惊惧间,将这优美而温柔称呼送给血腥红,彼此都摇摇头,或许,只是出于孩童瞬间良善。
空袭频仍。人们惊奇地发现,襄城里人并没有减少,反而多起来。有些是山东与河南逃荒而来难民。在城隍庙,文笙看见对父女,他们趴在地上,将柳条上新生嫩芽撸下来,和着地上泥土,口口地往嘴里揞。那个小姑娘抬起头,木然地看他眼,擦下嘴上血迹。文笙从书包里掏出个馒头,递向她,迅即间被只黑瘦大手夺去。
许多外地口音年轻人,据说是北方流亡学生,他们带来令人不安消息。z.府军即将弃城而退,在日本大部队到来时候,城中将只有手无寸铁平民。
而又有些谣言,说襄城已经出现日军板垣、矶谷两师团中低级将领,便衣混迹于侨民当中。破城是指日之事。甚嚣尘上。
众心异动中,襄城中人开始外逃。所谓“跑反”,如同倒下骨牌,弹指间瞬息成潮。开始是往近处跑,清修垣偖四县,兴河,柳新两乡。当北地来外乡人多起来,也传来更多令人惶恐消息。襄城人便也跟随着,向更南方向远逃。开着工厂,撤到西南皖、湘、赣、川等地。有行业股东把工厂、商店关闭后,携款西去郑州、西安、四川。职员为谋生也只好抛家跟随而去。“乱离人不及太平犬。”更多百姓随着跑反人群,长途跋涉,无目地逃亡。
齐鲁商会同仁,起初众志成城,要留在襄城。然而信心终于瓦解于五月初次集会。会长李樊川说,家大业大如冯家,都不曾有动静,们又何须惊乍。就有人冷笑声回他,会长是真不知道吗,冯明耀文亭街有半房子租给日侨。近来个叫北羽布商正忙着要租他四民街铺面做生意。冯家可走得掉,又何须走?
老六家逸从集会上回来,对昭如说,嫂嫂,们也走吧。他媳妇荣芝抢过话去,走?走到哪里去?这两个店,个厂,还有三个仓库货。就这丢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家逸口气,难得如此坚定。
踌躇间,昭如收到天津“丽昌”郁掌柜封快信。寥寥数字:太太大安,速弃店西走成都。忌北上,倭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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