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时,她瞥见姐姐床头上,摆着那团大红色毛线,和件织物。仁桢认出来,那是条没有打完毛裤。她走过去,捧起它。这条毛裤上,看得出不娴熟与摸索痕迹。许多地方,似乎都曾拆过,又返工。所以针脚也并不紧致,甚至有些扭曲。这是条不漂亮毛裤。
仁珏说,太难,手都打出茧子。说着,她抬起手。在光线里面,仁桢看得到姐姐指间凹凸。她将这只手拿过来,轻轻地抚摸下姐姐中指。有块坚硬、粗砺突起,是冰冷。
仁桢说,姐姐,走。
仁珏说,桢儿。
仁桢回过头。
她走过来,摆在桌子上,是只黑木匣子。
打开来,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些钞票与银洋。
再储个星期,大概就够。仁珏从身上掏出今天收获,张张展平。仁桢想,这些纸币,恐怕还带着姐姐体温。
在这个夜里,姐妹两个间断地说着话。仁桢知道,这些话,关乎些承诺。对保守,以及有关延续。虽则,除自己看到,仁桢并未向姐姐询问更多东西。但是,她知道,姐姐在进行桩事业。而且,她将成为这事业部分,成为这个同盟。
半年后,慧容回想家里事情,心里有些莫名钝痛。于是她不再去想,重又将只樟木箱子阖上。
仁珏说,桢儿,明儿上午,你陪到夏目医生那去趟,好不好?
仁桢点点头。她张张口,想问什。但仁珏已埋下头去。她这才注意到,姐姐桌上摆着琳琅药瓶。都是些西药。还有本摊开药典,上面写着英文与中文,配些结构复杂图
家里孩子都长大,仁桢性情亦有些变化。其是体现在吃上。从去年冬天开始,她却如同许多这年纪女孩子,开始频频向母亲伸手要钱,去买些城中老字号吃食。慧容由着她去。在慧容心里,比起同龄孩子,她似乎是物欲淡薄,淡薄得令她有些担心。这样倒是好。她不过是个孩子,有着孩子欲望与偏执。这却让做母亲放心。
直到入夏准备晾晒衣物。慧容才发现,自己件银狐皮夹袄和只紫貂袖笼,都不见踪影。这是她陪嫁。她怔怔地坐着,闻着箱子里隐隐逸出湿霉气,说不出话来。
慧容看不见自己小女儿,在个寒冷冬夜,曾瑟缩地打开这只箱子。然后将手伸进去,胡乱地摸到件毛茸茸东西。同时间,有些细微尘,随着她动作飘进鼻腔。她用尽气力忍住,让自己不要打出个喷嚏,然后将那件毛皮紧紧地贴近自己。出乎意料,竟有些暖意,让她镇定些。于是,她再次伸进手,拿出另件。这时候,她回过头,脸正迎上房间角落里面穿衣镜。月光流淌进来,她看到镜子里,有张苍白人脸,用种紧张而畏缩眼神,打量着她。她知道那是她自己,但是仍然抑制不住地恐惧和兴奋。她匆促地阖上箱子,夺门而出。
她将这两件皮货,连同她积攒下卷现钞,放在仁珏面前。她看见姐姐用难以置信目光看着她。这目光由惊异至严厉,然后却慢慢黯淡,变成她读得懂悲凉。
仁珏将那些东西迭好,收起,然后说,答应姐姐,以后不要再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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