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踏实。朦胧间,出现母亲脸,这张脸又变成大姨脸,叶师娘脸。慢慢地,这脸愈加清晰,最后是个年轻女孩。她坐在座土堆前,沉默不语。那座土堆突然裂开,里面是具惨白尸骨,瞬时便立在他眼前。
他惊醒。外头是枚下弦月。月亮光线微弱,但如刀镰般锋利,将云霾裁开,且隐且行。
重在课堂上出现克俞,已不复以往精神。青白着脸色,下巴上可见浅浅胡碴。但他仍是个尽职教师。如他艺术观念,不太存在中西界线。因此,他讲课方式,也无所偏重,甚至有些信手拈来。刚刚还在分析西洋画线条勾勒至散点透视,忽间就拿出李唐“万壑松风”,讲起“钩、皴、染、点”。只块石头,洋洋洒洒许久,半堂课也就过去。
到上素描课时候,桌上摆着伏尔泰石膏头像。不知为何耳垂上缺块,整张面容立时有些残败。文笙原不认识,以为是个西洋老妪,笑得很不由衷,显出愁苦相。他们画时候,克俞在旁边走动,略略指点。然后便自己坐下来,目光有些失神。长衫穿在身上,肩膀支起来,更显尖削,竟有嶙峋之感。
上课间隙,有时会出现个面目可疑人。这人并没有十分显著特征。因此,文笙也仅仅记得他穿着黑色西装,立在窗边,或者门口,看会儿,便走。当然,这个人并不只出现在美术课上。但他似乎对克俞课程十分感兴趣。后来有日,消息传过来,说这个人是日本派驻在耀先督导,负责监督老师教学。而他曾通过校方要求克俞反省。理由很简单,他认为克俞对日本文化抱有成见,在课上援引画例,从古至今,西洋到中国,甚而印度,竟完全与大日本无涉,无视中日共荣源远流长。他说,该让这个年轻人清醒下,德川时代狩野探幽画得出《中国七十圣贤图》。如今不向日本艺术致敬,便是中国人自己数典忘祖。
如此,克俞讲版画堂,选个日本画家。并未从祖宗讲起,督导皱皱眉头,也就放他过去。即使是学生,都对他在这时选择蕗谷虹儿感到莫名。画上净是伤春悲秋年轻女郎。寂寞怅然,不食人间烟火神情。都有双神经易感眼睛,嘴角间或是抹意味情色暧昧微笑。以往对于画风格局开阖,克俞是颇为注重,但却不作解释。在课堂结束时,他终于说,以目下形势,这些画未免不合时宜。这画家是鲁迅爱过。那时不爱他,如今却爱,就爱他不应景。想想,不过十年光景,他便是个被抛弃角色。民国二十年日本人退出国联,二十六年这场战争打起来。日本人是不要他,嫌弃他颓废、萎靡,没有精神。中国人也不爱,因为他是个日本人。谁都认为他多余和碍眼,他便索性放下画笔,归隐到乡下去,扛起锄头把。如此来,却是让人羡慕。
他说完这些,眼神里十分落寞。但却笑笑说,这世上尽是多余人。多个不多,少个不少。
傍晚时候,文笙去藏书楼,将风筝图册还给克俞。之前他描画些图样,想着回襄城时候,带给龙师傅去。因为颇为费时,来二去,也耽搁不少时日。
到楼,却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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