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桢接受杭州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知道,这段日子,她在沪新大学与杭大之间举棋不定,是为他。仁桢来上海上大学,是他与昭如共同愿望。在旁人眼中,冯家大半年来坎坷,言难尽。幸亏仁桢大姨,修县叶家掌事太太慧月与位接收大员熟识,多番斡旋,才帮冯家勉强度过多事之秋。昭如心里还是忐忑得很,她有些后悔去年心头软。她想着,儿子闷头犟,是早晚悬着头顶把剑。待知道仁桢要考大学消息,就催着文笙写信,叫仁桢考到上海来。她有自己盘账,两个人在起,又都在外面。该有有,该躲机灵点,也能躲得过去。这来,是等着水到渠成从长计议。
然而,仁桢到底还是要去杭州读书。信里说得明白,她要去,是她二姐仁珏大学读书。
旁不论,只这条,就够。
文笙将信折好,放进信封里,个人,呆呆地坐许久。直到外头响起沉闷敲门声,伴着人嘟嘟囔囔地说话。
得手笔?
唉。阿根这时候长叹声,说道,们这赚,到底是个辛苦钱。在上海这钱生钱地方,始终是慢。个亲戚,在交易所个上午,赚比半个月毛利还多。他总说,钱是刻都不能闲着。可没出息,分厘,总还是放在钱庄里踏实。你呢?
文笙说,们五金行,都是存在“铁业银行”里。
这时候,又听着楼梯响,就看见门房走上来,扬手对文笙说,卢先生,有你信。文笙接过来,向他道谢。
阿根说,也耽误你许久。也先忙,有空找你去。你住楼上?
他打开门,看见门房搀着永安,站在门口。永安硕大头,耷拉在胸前,身体个前倾,文笙赶忙撑住他。门房摇摇头道,又醉,躺在马路牙子上,叫他以后少喝点。
文笙将永安扶到房里,给他脱鞋,又将西装除下来。雪白西装上,有两个清晰脚印子,大概来自个不善意路人。文笙叹口气,出去打盆热水,给他擦脸。擦着擦着,永安脸颊上肉抖抖,嘴唇翕动,竟然唱起来。虽然不清不楚,但仍然辨别得出,是白光歌。这张唱片被永安搁在电唱机里,来来回回地放,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
虽然大着舌头,永安竟然将整支歌唱完,才舔舔唇,嘴角流出口水。
文笙关上
文笙说,左手顶头那间。
阿根笑笑,露出排白牙。
文笙回到房间,觉得闷气,将窗子推开,阵凉风。远远,是点点灯火,像坠在地面上繁星。这城市上下,就都成夜空。他深吸口气,靠着书桌坐下,看手上信。
封是沪宁商会。这商会信,多半是来募捐。有次录周姓耆绅公开信,竟是用骈体文写,意思无外乎为国民志军“襄赀添饷”之类。另封是“丽昌”柜上来,上半年账目盘点。还有封,文笙看那信封字,自来水笔写,娟秀得很,逢到捺却格外有力,硬生生。他心停跳下。
他认出是仁桢笔迹,急急地拆开来读。文笙看完,缓缓地将信放下,心里有些黯然。他知道自己是说服不她,不过是心存幸念。但知道结果,还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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