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上挖排碱渠,碱水泡下。天冷就开裂子。
许霞山没挖过排碱沟,他没这体验。他叹息着伴着王朝夫慢慢走,王朝夫又说:高怀德你知道吧?
知道,那和批来,武威师范老师。
今早上死。
死?许霞山怔住。
许霞山看见他手里捏着几个胡萝卜,细细手指头棒粗细,便说,走吧,回去吃饭吧。你看你挖那几个萝卜,吃不饱,跑瘦。
王朝夫扭头看看西边天空,说,走就走吧。他说着话就杵着地站起来,但是他刚迈步,身体就趔趄下,差点栽倒许霞山急忙扶把,说他:你怎?
王朝夫说,头晕。站起来就头晕。
许霞山摇摇头,叹息着说,你怎成这个样子?
王朝夫说,许哥,不中,活不长。
黄昏时分,刮着凛冽东风,许霞山赶着羊群回栏。太阳已经从双墩山顶上落下去,南边戈壁滩和北边沙漠沐浴在被风沙遮掩暗淡光线里,但是许霞山走在片巨大阴影里。他估计,时间正是六点钟,太阳刚刚压在地平线上。正因为太阳压在地平线上,才把双墩山暗影拉得无限长,使他好长时间处在暗影笼罩之下。
双墩山是夹边沟农场西边条东西延伸沙梁,有七八里长。沙梁中间有道山口,山口两边沙粱最高也就百多公尺沙梁最高处各有座烽火台样建筑。右派们来到这儿之后把它叫双墩山。当地农民叫它卯家山。夹边沟农场场部坐落在东山东坡跟前。
他赶着羊群走过农场养兔场那是个大土堆,周围用密密树枝扎成篱笆。几个曾经是有身份老右派管理着兔子。右派们戏称那个土堆为卧龙岗片不大却很平整土地就展现他面前。这是农场菜地。菜地里趴着几个人,他们在收获过土地上寻找遗漏掉萝卜或是拾菜叶子。
他已经要穿过这片菜地,突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
他回头看看,个土苍苍人隔着条田埂跪在片撒落着胡萝卜缨子地里,看着他。这个人穿着厚厚棉袄,戴着棉帽子。他脸脏极,几个月没洗过脸样子。他棉袄是反穿着,可能是外边太破缘故。这个人看着他又说句:许哥。你不认识?
啊,死。他和住间房子,昨天晚上睡下后,
许霞山说,不要说丧气话,谁不是挣扎着活着?
王朝夫说,许哥,你在羊圈住着,不知道大田情况,天天死人呀。们组三分之人下不地。每天睡觉时,都害怕天亮醒不过来。
站会儿,王朝夫和许霞山开始走起来。但是王朝夫依然瘸瘸。许霞山又问,你腿怎?
王朝夫说,裂,脚面开几个裂子,化脓。
怎搞嘛,连脚都保护不好吗?
哎哟,是你呀小王!许霞山从口音上认出来,这是他刚到夹边沟时候在农业大队六队浇水小组起浇过水王朝夫,临洮县人,是临洮农校毕业生,县农业局干部,今年才22岁。
王朝夫说,喊你几声。
许霞山朝他走过去,说,风太大,呼呼,什也听不见。
你拾着萝卜吗?
王朝夫举起只手说,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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