掸着掸着,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过头,却没有看见什。这时有微弱阳光洒进来,恰照在神厅墙上。他便看见那排高悬画像,是向家列祖列宗。无论男女,个个都有着严厉嘴角,律宽阔额和尖削下巴,在他看来,并无法区分。但些在阴影中,似乎瞳仁望向他方向,阴煞煞,让他蓦然有些恐惧。
他想,这些人,曾经在这个大宅子活过,享受过荣光,然后在过年时还被惦记。因为他们是祖先。
而他祖先是谁,他却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他父亲是谁。
最靠近张画像,似乎是太史父亲,母亲告诉过他,是个富有茶商。而太史是七少爷锡堃和他十多个兄弟姐妹们
婢不得进入,则由男仆洒扫。可年有个例外,谢灶,除夕将至,自然有是厨事忙碌。神厅里也便开个工坊,阖府上下,倒有些全民皆兵意思。
在神厅里开油镬炸油角、煎堆,喜庆是做给祖先看,儿孙们仍然富足丰盛,也要祖先在天上放心。
如此来,自然布置上也怠慢不得。八仙桌都加台围。神厅、客厅座椅,全铺上椅搭,律大红锦阳缎,绣满纹龙金凤。小孩子们在其间穿来跑去,投掷升官图、状元筹。大人们也不像平日里责怪,由着他们性子,撞上碰上桌椅角,便说是扑通扑通,送灶君,敬财神。
活儿倒并不轻松,铲豆沙、搓粉、折角、落镬,忙个不停。因为对着向家祖宗,开油镬有很多禁忌,可乱说话不得。这时候“童言无忌”也不管用,细路们不许插口更不得插手。太太们和几位少奶奶,若干年言传身教,个个手势上乘,油角折得均匀精致,扭边幼细;通心煎堆更吹得饱满圆润。
大少奶颂瑛折角,每年最受孩子们欢迎。她手里比旁人多把铰剪。在折角剪刀剪刀,细细地剪。初时看不出名堂。可下锅,那层层面根儿,炸脆便竖起。大多是活灵活现动物,公鸡花翎子、白兔子竖耳朵,原来都是孩子们属相。少爷小姐们都玩够。她抽空也给阿响做只,是匹金黄小马。两粒赤豆做眼睛,看上去精灵灵。尾巴高高地翘起来,是昂扬奋蹄样子。阿响舍不得吃,拿去给慧生看。
慧生看着,手上并没有停。她正和女仆们忙着蒸糕。萝卜糕、芋头糕、九层糕、马蹄糕,还有疍家哥仔送来水上人盘粉,蒸大家子能吃到年十五。瞧见小马,她也很欢喜,说,快趁热吃吧,奶奶给好意头,要下肚才作数。
倒是七少爷锡堃在旁边看见,嘟嘴,叹口气说,人人都比好。猪肥屋润,龙马精神。就属条长虫,油炸出来似笃屎,还要吞落肚。
大人们听,先愣愣,然后无不笑骂他,有目光中露出鄙夷。他倒是做个鬼脸,远远跑开。
年关有童子扫神楼讲究。虽已清洁停当,管家旻伯给阿响只掸子,让他上去掸掸。
这神楼在神厅储藏室上头,他便爬上去。迎面是个巨型神龛,里头摆满牌位,挤挤挨挨。牌位上字,有些他认得,有些不认得。但上首有“敬如在”三个字,是他识。那龛上四面镶漆金木雕,精细繁复,他便执掸子,点点地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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