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夜里令她辗转反侧。天快亮时,蒙眬中几乎要睡去,她忽然想
没娘,因为有这个慧姑照应,虽磕磕绊绊地长大,少受多少罪。听人就说,那来婶也算养过孩子,怎天上地下。就有人插嘴说,何解,你没见这不是就把孩子给养死吗?
这话听到,来婶蓦然心里像给刀扎下。
到七夕乞巧节,兰斋农场柚子挂枝,果实累累,但因未长足肉,距收获还远。太史第多半用作供果,敬香拜神。但还有个用途,此时碌柚皮青而厚,最宜入馔。
岭南自肇庆至于四邑,皆擅烹调柚皮,作为日常佐餐。来婶是好手,她选柚皮,多半是沙田柚,因皮饱满疏松,且带清香。太史好柚皮,尽人皆知。举府自然受其泽被。但来婶心里自有杆秤。给太史和三太太,做法十分考究,先用瑶柱和整只母鸡熬上汤,加鸡油虾子同炆,出锅前滤净汤渣,只得柚皮,但精华早已由表及里,食之难忘。给各房太太,用鱼露和蚝油煮制;到底下粗制,用猪油和生抽足矣。人们都说,这手心里长着眼。做个柚子皮,已有三等五级。
说起来,这菜原料简单,其实极为考工,且“功夫在诗外”,费在准备上。柚皮外层苦涩,要用姜磨刨去,出水后浸在大木盘内,不时换水,用力气将苦味挤出方能用。这些劳碌活儿,属于厨工婢女们,来婶自然从不插手。但出水,她便要亲自尝过,直至苦味去尽方下手烹制。
这日,来婶心情本就不爽。帮厨婢女又是新来,处处不称用。来婶精挑细选只大柚,想用整只柚皮做柚煲。可那婢女下手粗笨,去苦时竟将这柚皮给挤裂。来婶心头火起,上去就照那女仔巴掌,骂声不绝。因是新来,这孩子不晓厉害,还未学会忍气吞声。也是初生牛犊,竟就将盆柚皮泼在地上,和她对骂。惹得众人来看。女孩粤北口音,铿铿锵锵,那真叫个针尖对麦芒。看热闹心里暗笑,也都不劝架,想这下可棋逢对手。女孩气势是足,但究竟阅历短浅,大意无外乎骂来婶狗仗人势之类。来婶后来居上,四两拨千斤,对方到底还是个姑娘,给她骂哭。但临到最后,这孩子骂道,人说生仔冇屎忽。冇男人要你,你世都冇仔生。慧姑也做柚皮,自己落手落脚。人哋有仔傍身老来福,你仆街,bao尸冇人埋!
来婶本叉着腰,冷眼看她。听到这里,忽然间,身体就松懈。这松,人也矮下去。看人有些发慌,他们知道,这话击中来婶痛处。
有厨工慌忙躬下身,收拾地上木盆和柚皮,是打扫战场意思。另几个将那女仔拉走。来婶不再说话,她用奇怪眼光看众人眼。这目光没有焦点,好像落在很远地方。她转身,就回去后厨。
傍晚时,她看见几个孩子在夕阳中玩耍。他们围着七少爷,锡堃手中是慧生新制蜜渍柚皮,这是为太太们近日喜欢居停口果。阿响正站在近旁,不随他们吵闹,很安静。脸上笑容,也比般十岁孩子要沉和得多。
她看好会儿,阿响样子,就此定格在她头脑中。她想起某个厨工曾和她八卦,那日素宴,个衣着体面老人,目光也曾在这孩子身上流连。人们都感到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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