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呢,招呼起客人来,她可不闷,是大鸣大放风格。露露说,以往呢,认识个大陆下来客。教她唱过出样板戏,那京戏里头有个阿庆嫂,是她偶像。怎唱来着,来都是客,全凭嘴张。
这香港,可不就是来来往往都是客。见人说人话,见鬼自然说鬼话。店里人就装着责难她,说大白天说话晦气。咱们开门做生意,哪来鬼。露露眼珠转,说怎没有,打开埠以来,香港洋人不都叫番鬼?在凯莉姐那学来英文、法文,可不是三脚猫功夫,是地地道道鬼话,好用着呢。
露露和店里上下打成片,客人们也都很喜欢。但五举总隐隐有些不安。大约觉得她除生计,待在这小店里,总是要图些什。可他冷眼察看,倒觉得她如今和阿得,是有些若即若离。
除有些回头客,生意仍是无大起色。五举渐渐解,其实在这工业区里,并不如“老克腊”想得乐观。这里上海人是不少。但老板们上餐厅,除真老饕,多半是要倾生意。倾生意呢,又讲排场。吃完饭,还另有番花红柳绿,方算尽兴。所以,他们宁愿舍近求远,开车去港岛。而在区内饮食结构,亦谈不上百花齐放,其实是形成某种固定生态。被几间餐
慢下来,格外利落。
五举阵恍惚,回忆起司马先生跟他说,多年前在“虹口”面店门口,那个蹲着身使劲刷碗小小背影。
这时候,素娥走过来,说,举啊,这孩子是新请厨工?
五举知道她不明底里,正想怎应对。素娥深叹口气,说,唉,现今香港人心躁动。这能做能吃苦女仔,可真不多。请到这个,也是咱们造化。
露露就算是正式上工。她住在店里。搬东西来,很少。
看她在翡翠城上班,天身衣服。以为会有细软傍身,但其实,只带来只小皮箱。
人们也并不知道,这些夜总会是名副其实名利场。衣服如行头,对舞女和舞客都样。先敬罗衣后敬人。舞女们身价,也是靠这些点点地积累起来。所谓集腋成裘。因此,为给自己个好门面,便有舞衣租赁业务。露露在这方面,是很玩儿得转,和几个“衣头”混得很熟。碰到大场合,贵衣服,竟都允她借衣服,带给裁缝改。用完再改回来。也难为露露身材,不改也确是上不身。但这也不是说,露露自己没有几身好衣服。可是,毕竟这阵子不济,要钱用,就只有当给“和昌押”。
这人算是净身来。素面朝天,顶着个齐耳
朵童花头。穿着宽大短襟衫子,最后那点俏皮,都收敛。
露露干起活来,其实和她咋咋呼呼性格很不同,是闷着头苦干。擦桌子、拖地、收拾餐具,干样是样,中间不停歇。折个餐巾,能折上个时辰,直到面前堆起座山,才幡然醒悟似。到后厨里,拎起泔水桶就往外走,个人拎。谁要搭把手,她就嫌弃地拧身子。使劲摇摇头,腮帮儿也跟着微微颤动。使力肩膀,跟钢条似稳稳地搭起来。到午市后吃饭,她胃口格外地好。也是闷头吃,吃大碗。专拣带皮红烧肉吃,问她,只说以形补形对皮肤好。这让五举和阿得,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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