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高空,架飞机在深蓝色天幕上留下孤零零轨迹。冯·伦佩尔顺着高梯下到炮台地道里。不能瘸拐,不能想腹股沟里结核。在地下食堂里,士兵们正坐在墙脚,捧着钢盔喝燕麦粥。电灯摇曳,他们身影忽明忽暗。
冯·伦佩尔坐在弹药箱上,吃着管装奶酪。负责防守圣马洛上校给这些士兵训话:鼓励他们勇猛善战;告诉他们赫尔曼·戈林[20]大军随时可能攻破美国在阿夫朗什防线;安慰他们援军将从意大利(也许还有比利时)集结而来,开着坦克,驾着斯图卡俯冲轰炸机,拉着整车五十毫米迫击炮;还有柏林人就像修女对上帝忠诚样信任他们;警告他们如果有人敢擅离职守,将被当作逃兵枪毙。此时此刻,冯·伦佩尔想是在他身体里蔓延黑藤。现在,那根带给他腹部阵痛藤已经延伸进他四肢,正从里面蚕食他身体。这座圣马洛城外半岛要塞远离撤退路线,加拿大人、英国人和火眼金睛美国第83军早晚会蜂拥而至,打家劫舍、为所欲为地处置俘虏。
黑藤侵蚀他心脏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什?”他旁边个士兵问。
冯·伦佩尔吸
军士长冯·伦佩尔摸黑爬上梯子。他感觉到两侧淋巴结挤压着食道和气管,身体轻飘飘像根羽毛。
瞭望塔上两名戴着钢盔炮手对他不理不睬,既不伸手帮忙也不举手致敬。瞭望塔覆盖着钢制圆顶,架着以前安放在下面大炮。在这里可以俯视西面大海;下面悬崖峭壁上电线密布;对岸,八百米开外,就是燃烧圣马洛城。
炮轰停止。城墙内,火势在黎明前趋于平稳,像个成年人那样,不急也不躁。蹿入高空浓烟已经把城西变成深红色大染缸。最大烟柱像极火山喷发时灰云,沸腾灰烬和蒸汽。远处烟雾显得格外结实,仿佛块发光木头。它所到之处火起灰落、公文漫天飞:市政计划书、采购订单,加上税收记录。
冯·伦佩尔举起望远镜观察,他好像看见蝙蝠落荒而逃,侧身掠过城墙;在所房子里屋,乱蹿火苗此消彼长——是变压器着,或者是储存汽油,也许是刚醒炸弹——在他看来,好像有道闪电在城里横冲直撞,不可世。
名炮手平淡地汇报火情:墙脚有匹死马,某个范围内烟浓度。他们像十字军东征时期贵族样,站在看台上观赏前线战事。冯·伦佩尔竖起衣领挡住喉咙突起,他真想把它吞下去。
月亮沉下去,东方亮起来,夜幕带着群星隐退,最后只留下两颗。是织女星还是金星呢?他从来没有研究过。
“教堂尖塔不见。”个炮手说。
天前,教堂尖塔是最高标志,在起伏屋顶间鹤立鸡群。可是今天早上不见。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黑色浓烟就抢占橘红色光芒爬上西面城墙,层密不透光厚膜笼罩在城堡上。
几秒钟后,厚膜变薄,冯·伦佩尔终于可以对着望远镜在城市废墟里搜寻他目标:高屋子上半截有个大烟囱。两扇掉玻璃窗户,个摇摇欲坠百叶窗,三扇完好无损。
沃博雷尔街4号。还算完整。过几秒,烟雾铺散面纱遮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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