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垫弹簧吱吱响;她在哪儿都能听出这个声音。他直睡在她床上吗?远方六声低沉炮响,此起彼伏,比高射炮浑厚,是舰炮。敲锣打鼓般,爆炸碎片在屋顶上划出深红色网格。短暂平静结束。
她肚子生出个无底洞,嗓子冒出片沙漠——玛丽洛尔从外衣里拿出听罐头。砖块和小刀就在手边。
不要。
如果继续按照你说做,爸爸,会拿着食物饿死。
楼下,她卧室没有动静。炮弹嗖嗖地飞过来,在屋顶甩出长长猩红色抛物线,不慌不忙,同等间隔。她利用这个噪声打开罐头。嗖嗖嗖嗖,炮弹来,叮,砖块砸在刀把上,刀刃嵌在罐头上。某处,声吓人、迟到爆炸。弹片上蹿下跳
不要打开罐头。他会听见。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
如果不会死,他怎能杀死?
问题个接个地冒出来:玛丽洛尔脑子要开锅。刚才,她挺身坐到阁楼最里面钢琴凳上,现在她在抚摸艾蒂安发射机,尝试着找到开关和线圈——这个是留声机,这个是麦克风,这儿,四根引线连着两块电池——她听见下面有声音。
人声。
小心翼翼地,她缩到凳子下面,把耳朵贴在地板上。
试着去想想其他事。
干净凉爽水从天而降。
你会没事,宝贝。
你怎知道?
因为钻石在你外衣口袋里。因为把它留下来保护你。
玛丽洛尔在圣马洛四年完全依靠圣文森特大钟把握时间。但是,现在没有钟声。她不知道被困在多久,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时间是个狡猾东西:错过次,也许就再也抓不住。
她渴得要命,简直想咬开自己胳膊饮血救急。她从叔祖父外衣里掏出罐头,然后把嘴唇贴在罐头边上。尝起来两罐都是锡味道。里面食物触手可及。
不要冒险。爸爸声音。不要冒险出声。
就个。爸爸。留着另个。德国人走。现在几乎可以确信他不在。
为什绊绳没有动?
他就在正下方。在六层厕所里小便。断断续续细流伴随着他呻吟,他在经受折磨。在哼哼空隙,他用德语高喊着:“DasHäuschenfehlt,wobistduHäuschen?”[39]
他有点儿不对劲。
“DasHäuschenfehlt,wobistduHäuschen?”
没有回答。他在和谁说话?
屋外,远处迫击炮闷声巨响,头顶,炮弹呼啸而过。她听见德国人从厕所出来,走向她卧室。还是瘸拐,还在喃喃自语。疯疯癫癫。Häuschen:什意思?
它唯作用是带给更大危险。
那为什这所房子没被轰炸,也没失火?
它是块石头。爸爸。块鹅卵石。不过是个运气,或好或坏。物理现象加机遇。还记得这些吗?
你还活着。
活着是因为还没死。
因为他剪断电线。或者是睡着没听见。还有无数多解释。
他要找东西就在这里,他为什走?
谁知道他在找什?
你知道他在找什。
太饿,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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