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却非常非常不愿去,——周秉昆。
周秉昆与涂志强同是在共乐区光字片出生,涂志强比周秉昆大两岁,周秉昆向亲昵地叫他“强子哥”,而涂志强总是叫周秉昆“昆儿”。他俩家住前后街,二人是“发小”。
无论涂志强还是周秉昆,都没跟别人强调过他俩是朋友,但厂里人都认为他俩当然是朋友——在出料班,他俩还是同时干活儿同时休息“对子”呢。电锯响,出料是累死人活儿,两两组,轮番出料。那活儿只有那种干法,组干组歇,才可持续,不至于将人个个全都累趴下。涂志强与周秉昆抬沉重木梁时,总是尽量往木梁中间移肩,那样周秉昆肩上分最会减轻些。
这种关系两个青年如果还不算是朋友,什样关系才够得上是朋友呢?
周秉昆找厂长,明确表示自己不愿去。
小个子男人点头。
公安干部紧接着问:“说什?!”
小个子男人不动声色地回答:“只说四个字——谢谢大哥。比他年龄大,他叫大哥也是应该。”
公安干部沉吟下,挥手,“发车!”
车轮刚滚动,小个子男人灵巧地跃坐到辆自行车后座上。
着?不说就等于你们没看见吗?他戴过你还怎戴?再说你就不冷吗?”
昨天下场大雪。正是数九寒天日子,用东北人话,雪后那天冷得嘎嘎,啐唾成冰。
“等回来再发车!”——大小是个官公安干部转身欲走。
围观者中忽然有人说:“帽子可以吗?”
那公安干部循声望去,见是个脸小个子也小三十来岁男人,已用长围巾上下包住耳朵护住脸颊,手托是顶崭新羊剪绒皮帽,A市人叫那种帽子为“坦克帽”。
厂长看着他低声说:“秉昆呀,其实你最应该去啊!
A市当年对死刑犯执行枪决地点,向在松花江边处沙滩那里。春夏秋三季,江水再怎涨也不会将那大片沙滩完全淹没,因为那里是松花江特宽江段。冬季,那里白雪皑皑,少有人往,并且离市区不远,也就半个来小时车程。
果不其然,那里已人山人海。在当年,不知怎,国人很喜欢围观枪决犯人场面,也许是由于平时娱乐活动太少吧。
木材加工厂去十几人,两名中年工人带队,其余都是青年工人。厂里出杀人犯,按惯例,单位必须出人去协助公安人员维持秩序。再者说,出青年杀人犯单位,其他青年工人更应该接受特殊现场教育。
有人是愿意去,因为既有刺激热闹可看,还可以不干活。如果幸运,也许有机会认识某位公安人员,搭上以后交往关系,岂不更划算?若能与蓝警服交往成朋友,那种关系可就太宝贵!
有人无所谓愿不愿意,领导指名道姓地叫去,那就去呗。听领导吩咐总是没亏吃。
公安人员毫无表情地问:“舍得?”
小个子男人点头。
公安人员摆下巴,小个子男人便向涂志强走过去——他是瘸子。
涂志强腕上有手铐,他弯下腰,于是小个子男人替他把帽子戴上。
等他俩分开,公安干部严厉地问小个子男人:“他跟你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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